然而在冲出南曲轮之后,彦五郎与大膳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半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便又立即跌入万劫不复的绝望深渊。
丹羽和泷川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率了约有五百人的精锐严守在南曲轮门前,正面色如冰地紧盯着刚从里面逃出来的彦五郎和大膳。
火枪射击的轰然巨响,不时在清洲城的各处回荡。
打刀碰撞、长枪击打的声音,亦不时从远处传了过来。
“不可能!纵然信长军再骁勇善战,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攻入清洲城。”
彦五郎喃喃道,他仍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若是常规攻打的话,确实无法如此快速地攻破清洲城,但有孙三郎大人派内应配合打开城门,那又另当别论。”
丹羽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正如审视猎物的银狐般望向彦五郎。
他口中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刃般剜向彦五郎的心。
“放肆!”大膳在发出怒吼的同时,瞬息便爆发出全身气力,如饿狼般赤手空拳地扑向丹羽。
大膳被逼至绝境之处,在前后退路均被封死的情况下,索性横下心来放手一搏。
自知逃生无望的他,原本想籍着这如火山般喷涌的爆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夺丹羽腰畔的打刀。
只可惜站在丹羽身旁的泷川,一直在密切留意他的动向。
当大膳如饿狼扑食般向丹羽发动袭击时,泷川信手一扬,一把苦无便从衣袖里破风而出,当即割开空气、并对着他的胸膛疾速地射了过去。
将这次袭击当成最后一搏的大膳,在求生欲念驱动下已然超出了常人所能及的速度和敏捷。
可惜泷川的苦无比他更快。
就在行将冲到丹羽面前时,那把苦无就率先刺入了大膳胸膛。
随着一阵皮肉被刺穿的痛楚泛起,他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从伤口涌出的血,刹那便染红了他的直垂,双眼紧闭的大膳,看上去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大膳!”彦五郎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疯狂挥动着手中的打刀。
看着身为清洲城第一重臣的大膳在自己眼前惨死,大受刺激的彦五郎显然已乱了心智。
但看上去已被苦无刺穿心脏而死的大膳,却非常清楚地听到了主君彦五郎的哀嚎,就连他自己也为此惊异不已!
以泷川的反应速度、及射出苦无的熟练手法,这把苦无原本应该毫无例外地贯穿大膳的心脏,可此时他却侥幸地活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困惑不已的大膳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索性趁势一动不动地躺倒在血泊里装死。
没有人怀疑他的死况,就连刚被泷川护下的丹羽亦是如此。
“彦五郎大人,你太失态了。”丹羽执着打刀,一步步缩近着与彦五郎的距离,“我家主公一片善心,你却不肯得体地死去么?”
“谁会接受你们这种卑贱之人的怜悯啊!”彦五郎疯狂地吼叫道,“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们这些人一起死!”
以上段姿势握刀的彦五郎,全面决堤的情绪反倒激发了他的满腔孤勇,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凶猛地当头给了丹羽一记下劈!
丹羽腰畔的刀刚出鞘,便被他以中段姿势握住刀柄,以一记长剑如虹的上扬强硬地迎了上去。
双方耳廓中同时响起“嚓”的撞击声,双刀相交,刀身随即产生了剧烈的抖动。
“狗仗人势的信长家臣,我要杀了你!”
彦五郎咬牙切齿地自语,他在刀上运足了内劲,强力将打刀往丹羽的方向推挤了过去。
丹羽冷静地抵御着朝自己逼近的打刀,面对彦五郎的疯狂失控,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耗在力量的竞逐上。
他决定剑走偏锋地以一记“擦上”架开彦五郎的打刀。
由于打刀是镐造结构,这就造就了刀与刀在相互接触的瞬间,坚韧的刀身仍然可以处于相对稳定的轨迹。
所以使用“擦上”的施展方,能够以极高速的手法来反击对手。
而丹羽的反击手法,可谓完全契合“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所致力描绘的剑术意境——
他将架开的发力点锁定在自己打刀的刀柄至刀镡处,不只使用手部的力量,他更是倾全身之力将彦五郎的刀给向前架开!
这是一场巧劲与蛮力的对撼。
随着丹羽技巧高超的使出“擦上”,彦五郎来势汹汹的打刀居然被“以力卸力”地即刻架开!
然而彦五郎反应的灵敏度,远远超出丹羽想象。
他立刻反手向丹羽还以一记击刺,刀芒随着这记强力攻击激射而出。
好在丹羽在架开打刀的瞬间,马上向后方略微缩身,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防守目标。
在让彦五郎的击刺发生略微落差的同时,丹羽也给自己的反击争取了时间。
他以中段姿势执刀轻轻擦过彦五郎的击刺,并立即快如闪电地斜切向对方的面颊。
这是一记堪称炉火纯青的剑术,防御与反击都在一拍子内瞬间完成,速度快得让彦五郎完全来不及防卫,只得仓惶地接连向后方退去。
丹羽足尖一点,身体前倾地向彦五郎发动火速追击,打刀如白蛇吐信般朝着彦五郎刺了过去。
只是他并没再迎来与彦五郎交手的机会。
彦五郎只顾全神贯注地盯着丹羽的剑法,竟未察觉孙三郎正悄无声息地走出南曲轮,并伫立在被全然打开的出入口间。
就在彦五郎身形急转地避开丹羽的一记突刺时,孙三郎趁着这份空隙霍然掷出手中的长枪。
但见长枪如天外流星般直取彦五郎后背,还在全力防范丹羽的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异响。
彦五郎刚警觉地转头想窥探一二,这把长枪便挟着一股如龙入云般的锐不可挡气势,刹那贯穿了他的胸膛。
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胸口迅速蔓延至全身,彦五郎喷出一口浓血,踉跄地往后退去,完全忽略了后方正有丹羽在紧追不舍。
丹羽再度出手,打刀在半空中挥出一道银芒,刀尖随即在彦五郎脖颈上划出一条细微红线。
鲜红的血液从脖颈与头颅的断裂处喷涌而出,彦五郎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失去头颅的身体便毫无生气地裁倒在地。
“清洲城,攻取。”丹羽走到彦五郎首级滚落之处,俯身抓住他的头发,将首级拎了起来,“城主彦五郎及家臣悉数全灭。”
身为信长委任为讨伐清洲城的两名大将之一,丹羽用这句话宣告了身为尾张国首府的清洲城,自此正式划入信长的直辖统治范围之内。
孙三郎缓步走到彦五郎的尸体前,伸出右手往后面一抽,就取回了沾染着彦五郎鲜血的长枪。
“这家伙终于死了,我也总算完成了信长大人的委命。”他淡然地望向丹羽和泷川,“你们回那古野城后,请代我向信长大人问好。”
“孙三郎大人不和我们一起回那古野城向主公复命么?”丹羽讶然问。
“不了,我就暂且替主公守住这座清洲城,以防城内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动乱。”
孙三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从语气到表情都叫人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任何真实想法和感受。
在清洲城被攻破的这一刻,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装死的大膳,感觉到泷川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忽地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既然已经取下彦五郎的首级,那这些尸体也没用了。”他听见泷川冷冷地说,“来人!把这两具尸体拖下去,和南曲轮里的那些尸体集中处理了。”
“是!”他又再听到泷川麾下的士兵们恭敬应答。
然后大膳就被两名士兵抬了起来,联同彦五郎那失去首级的尸体一起被迅速搬离。
大膳还是难以梳理出这其中的玄机,但只有一点他非常确定:
那就是泷川似乎早就察觉到他在装死。
非但如此,泷川还刻意作出让他避开丹羽和孙三郎视线范围的安排。
本该随着彦五郎一块死去的他,为什么被泷川手下留情地保全了一条性命?又为什么被泷川安排士兵抬走?
心乱如麻的大膳绞尽脑汁,也愣是找不出一丝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