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绪川城后,信长将丹羽召到下榻的居所大厅,慎重地将一项重大任务交付给他。
“丹羽,你在工事上向来很有天赋,我也知道你一直在研读各种建城方面的书籍。”
“不敢,主公过誊,我也不过只是略通一二。”
“得了吧,在我面前就别来假惺惺的客套这招了,难道我还不清楚你吗?”
信长大喇喇将手一挥,嘴角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话说丹羽,现在是该发挥你在工事与建城方面才华的时候了,我要你在鸣海城附近建起五座城砦,形成团团包围之势。”
“建立城砦……吗?”丹羽脸泛讶色,深知责任重大的他,立刻责无旁贷地接受了下来,“是!属下接令!定当倾尽全力而行!”
“很好,将建立城砦之事交付给你,我便放心不少。”信长说罢,目光后斜着扫向身后的小侍从,“去将光隆叫来这里,我有另一项任务要托付给他。”
“如果主公和光隆有要事商谈的话,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丹羽向信长微微俯首之后,正准备直起身体时,却被信长探手制止了。
“无妨,都是自己人,你从旁听听也好。”
被信长这么一说,丹羽便又即刻端坐回原位,然而心底却有一股暖流舒缓淌过。
信长对亲信家臣从来不吝信任,这些信任通过日常的细微末节体现,却屡屡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连接与羁绊。
光隆抵达大厅后,便看见了在下座端坐的丹羽。
生性不受拘束的他不禁开了句玩笑道:“看来丹羽已经早我一步领受了主公的新任务啊。”
“没事,重要的任务不分先后。”
信长顺着光隆的玩笑打趣回应。
“光隆,你是我们团队里最潜心于学识的人、也是最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人,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最’字这个称赞我可不敢随便接下。”光隆笑道,“模仿笔迹这事倒是经常会做。”
“很好!”信长陡然提高了兴致,倚着扶几向光隆端坐的方向探过身体,“那你这个爱好派上用场的时候到了!”
“光隆,我要你模仿带着鸣海城投靠义元的山口教继笔迹,伪造一封由他写给我的亲笔信。”
“伪造教继写给主公的……亲笔信?”光隆戚了戚眉,一时还参悟不到信长话里的玄机。
“还不明白吗?”信长露出招牌式的歪嘴坏笑,复又兴味盎然地倚回扶几,“我此番领军出征前就已经笃定主意要这么做了。”
“清哲,将这几封信拿给光隆。”信长向身后的小侍从吩咐道,“让他在模仿时也有个参照品。”
从小侍从手里接过教继写过的亲笔信,光隆立刻当着信长面前将信摊开来仔细阅读。
信长完全不以为忤,依然神情愉悦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封亲笔信,首先要以教继口吻恭喜我在村木砦之战里大胜今川军,然后主旨就是教继向我表达忠心、宣誓将会继续监视义元及今川家的一举一动。”
“?!”光隆目光霍然一抖,眼里顿时射出了光,“原来如此,主公,我明白了。”
“您是要施展离间计,让义元误以为教继父子的投靠是个骗局,造成他们是你派驻在义元阵营的卧底这一假象,然后借义元之手除掉这对父子。”
一直安静地端坐在原位,聆听着信长与光隆谈话的丹羽,此时不禁露出惊诧的表情。
信长的谋略实在太过高深与独到,往往超越了常人思考与布局的范畴,但正因此,丹羽对他越发钦佩得五体投地。
“哈哈哈哈,不愧是光隆,还真是一点就通。”信长满意地直起身体,在一派神清气爽的状态下,连音量也洪亮了不少,“既然明白,那你们俩就快速去执行吧。”
“是!”丹羽和光隆同时伏身领命,随即一齐站了起来,迅步向走廊走了过去。
都是陪伴信长成长的亲信小侍从出身,他们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信长雷厉风行的作风,也更懂得怎样以效率和成果来赢取信长的认同。
因此接到任务的两人就立刻开始行动了。
丹羽迅速挑选与组建了团队。
他征用了绪川城的石匠与工人、以及信长军里精干的士兵,在前线展开建筑丹下砦、善照寺砦、中岛砦、丸根砦、鹫津砦五座城砦的工事。
光隆则是在回到寝室后选择闭门不出、废寝忘食地临摹起教继的笔迹来。
除了打开房门取水野让人送到他门口的饮食、和上茅厕之外,他再也没有迈出过房间一步。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房里经历了些什么。
对他沉浸在自我空间的做法,信长全然不去干涉、更没有派人催促与询问进度。
这也是信长在用人方面的一惯作风:
他认为既然决定启用一个人、或将某项重要任务交付给对方,就必然要同时给予对方信任与支持,这样才能激励着对方更有干劲和激情去将事情做好。
第四天的下午,光隆来到信长的居所,在大厅将伪造的教继亲笔信用双手呈交给了信长。
“以你的行事风格,想必这将是封足以乱真的信了。”
信长微笑着摊开竖纸,才扫上一眼,眼里便立即闪动着赞赏之色。
光隆确实完全临摹出了教继的笔迹,连信中使用的标点符号也和对方一模一样。
更难能可贵的是,信长只是对他说了个主旨,他却将之扩写成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忠臣亲笔信。
这封用教继口吻写出的信件,字里行间皆充满“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贞与赤诚。
“我很满意,光隆!”信长将信小心翼翼放在身旁的榻榻米地板上,迅即又吩咐身后的小侍从,“清哲,让泷川火速到这里来!”
泷川赶到大厅后,他才刚在下座端坐好,信长就开门见山地直切主题。
“泷川,你是忍者出身,腿力必有过人之处,在应对突发事件时的灵敏度应该也更甚于他人。”
虽然不清楚信长这番话潜藏的用意,泷川依旧坦诚回答:“是,主公提到的这两点,我确实都有一定程度的自信。”
“是吗?那让你将这封密函带到鸣海城的修心寺去,应该再适合不过了。”
“修心寺?”泷川沉吟片刻,“主公说的可是奉义元之命驻守在鸣海城里,专程监视教继父子举动的监察官山合正则居所那一带的寺院?”
“不愧是忍者出身,情报很灵通嘛。”
信长笑了起来。
“对义元来说,教继父子毕竟是弃主投敌的新家臣,他当然难免会不放心地派出今川家的部下驻守于鸣海城监视。”
“修心寺是鸣海城去往临近尾张各大直管城池的通道,为了严防城内出现与我方通风报信的情况,每个路段都派了今川军卫兵严密把守。”
“而你此行的目标,正是这些严格防止城内出现通敌行为的今川军卫兵。”
听到这里,泷川浮现出恍然顿悟的神色,不自觉地挺直了腰干,表情庄重地迎向信长的视线。
“主公,我大致上明白您的意思了。”
“我会以贩卖产品的平民形象潜入鸣海城,然后在修心寺一带晃悠,选择最隐幽的小径通行,故意引起今川军卫兵的注意。”
“这封密函我会放在一个小包袱里,当他们起疑要叫住我时,我就佯装惊慌失措地将小包袱给抛出去,为了逃命地一溜烟逃开。”
在泷川阐述他的行动打算及步骤时,信长全程安静且专注地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