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声音的主人——光秀女婿兼大将明智秀满,就这么手持打刀地向信长走来。
听到秀满声音后,信长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逐渐逼近的身影。
迎着信长的锋锐视线,秀满在离他约两米的距离处停下脚步,面色如霜地瞪向信长。
“我奉主公光秀大人之命,前来取殿下首级。”
“是吗?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信长大姆指划过刀柄,瞬间忽而爆发出浑身剑气。
他仍旧在原地伫足,可离他最近的叛兵们却纷纷被剑气所伤。
“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仓惶地摸着身上刺痛的地方,愕然发觉不知何时竟多添了几道被割开的伤口,正往外渗出血来。
已经多久没对阵过秀满这种层次的小角色?
信长已记不得。
但他知道,就算剑气全开将秀满斩于月下,依旧会有数不尽的后继者朝他奔涌而来。
这叱咤风云、即将一统天下的征程,难道真的要在本能寺划下句点么?
信长忍不住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月色如流水般泻下,洒满庭院的每寸土地,清风微吟,信长置身在叛兵的重重包围下。
在他即将再度挥刀的瞬间,过往人生所经历的记忆片段,浮光掠影般自脑海浮现。
从那个在尾张四处游荡的十四岁少年开始,走到如今天下人的这一步,信长用了三十五年。
天文16年·1547年·夏·尾张国·那古野城。
城墙旁的若宫森林里,参天大树的枝叶遮挡了明媚阳光,不时有鸟儿轻啼着欢快飞过。
信长率性地坐在一块厚实的木桩上。
他将头发朝上绑在头顶正中央,结实的半边臂膀裸露在小袖之外,一条深蓝色裙裤已沾上不少土渍。
他却也不在乎,只管盯着眼前两名正在进行相扑比赛的少女。
左侧身材粗壮、肤色黝黑的少女名叫朝比奈。
而右侧娇美可人、肤若凝脂的少女名为恭子,两人都在一个划出来的圆圈里进行着比拼。
她们在投入地角力,恭子正向朝比奈发动进攻,用手抓住对方腰带,试图去握住对方的脖子。
她的攻击已经足够快了,但可惜壮实的朝比奈反应却远在她身手之上。
刹那间,朝比奈的左手已率先按住了恭子的头,右手随即扯过她的腰带,厚实的右腿往她纤细的腿使劲一绊。
“呀!”
只听恭子惊叫一声,整个人已被朝比奈重重摔在地上。
专注观战的信长兴奋地站了起来,同时洪声宣布:“朝比奈获胜!”
当他高声宣布这一组的战果后,其它在旁边围观的少女们情绪随之沸腾起来,也欢叫着附和。
“恭喜朝比奈了!”
“多好呀!得到少主称赞,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呀!”
看着兴奋的少女们,信长掠过一丝痞笑。
他的笑容与其它少年不同,总在歪着嘴角而笑,看起来就像在坏笑一样,却又个性十足。
然后他朝她们走了过去,还不忘朝身后的两名小侍从下令:“喂,丹羽,该给获胜者奖品了。”
“是!”
比信长小一岁的丹羽长秀,简单利落地应了一句,便敏捷地跟了上去。
才九岁的前田利家也加快了脚步,惟恐落在丹羽身后。
对信长来说利家年龄还小了一些,所以通常获派任务的小侍从总是丹羽,这让利家时常很不服气。
信长在朝比奈面前驻足,从丹羽递过来的布袋里取出一个裹有海苔的大饭团,冲朝比奈递了过去。
“给,这是奖励!你赢得很漂亮,往后也要勤加练习呀!”
“谢谢少主!我会努力!”
朝比奈笑逐颜开地接过大饭团,朝信长连连鞠躬致谢,欢欣地拿着大饭团开口就咬了起来。
“嗯,不错不错,能战会吃,这样才有战斗力。”
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视线落在正沮丧地瘫坐在地面的恭子身上,目光往身后的利家一扫。
利家立即心领神会地大步上前,将恭子扶了起来。
“恭子。”
像是完全看不到她那出众美貌似的,信长伸出右手,用指腹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只有漂亮是不够的。在如今乱世要保家卫国,即使是女子也要变强、更有力量才行!”
“是!少主,我会勤加练习,争取下次不让你失望!”
“这就好。哈哈哈,恭子,你可不要只是嘴上说说,下次可要拿出战果来啊!”
信长又坏笑了起来。
他目光清亮地绕着在场的少女们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表现优异的朝比奈身上。
“除了相扑之外,有条件的女孩子平时还可以练练薙刀,这对腕力的训练也很有帮助!”
少女们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其中有位叫雀喜的少女怯怯地作出回应。
“可是少主,我们只是普通家庭的女孩,家里没有薙刀这种武家女子的刀具……”
“脑袋怎么这样不灵光呢?”
信长忽地弹空跳起,信手折下一根树枝。
草鞋才刚落到地上,他手上的树枝就如太刀一般,朝着利家刺了过去。
才九岁的利家身形急转,右脚犹如蜻蜓点水般在地上一踩,便灵敏地往后方退去,与信长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身手不错嘛,利家。”
信长满意地点点头,转而望向雀喜,将手中的树枝忽地对她抛去。
当看到雀喜敏捷地抓住那根树枝时,信长右脚像自带音乐节奏般,在地面上打着轻快节拍。
“明白了吗?同样以两人一组,抱着像练习相扑那样的心情,将树枝当成薙刀一样来练习剑术,今后在聚会里我会教你们一些简单的剑术。”
尽管在注视着雀喜,但清楚他性子的少女们都晓得,他实际上是在对她们所有人说话。
他的叮嘱犹如投入河面的一块石片,立刻就在少女群中激起片片涟漪。
“是!我会努力练习,争取不让少主失望!”
“我也是!不管相扑还是剑术,至少得有一样能在少主面前拿得出手的招式才行!”
感受到少女们高昂的斗志,信长又专注地扫视了她们一遍。
“那好!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回去都要好好练习,我可期待着你们下次的表现。”
抛下这句结束语后,他忽地转身朝系在不远处的座骑拔腿就跑了过去。
早就习惯他跳跃式思维的丹羽与利家,下意识地也跟着奔跑了起来。
——身为小侍从,他们必须得确保自己时刻随侍在信长身边才行。
两人还在跑动着,信长却已潇洒地飞身上马。
他只朝着马背一拍,那匹名唤“夜风”的骏马便敞开蹄子,如箭般冲了出去。
“少主,等等我们!”
丹羽用脚轻轻一夹马的肚子,马便被指挥着往信长的方向追了上去。
此时利家也骑马追了上来,两人纵然骑术了得,却还是被信长远远抛在身后。
“少主,该回城了!”
憨实的利家操心地对着信长的背影高喊。
“不然被政秀大人知道您又偷溜出城,又该遭一顿训了!”
“利家你到底是九岁,还是十九岁啊?怎么说话语气和爷爷越来越像了?!”
信长不以为意地吹了声口哨,继续策马朝向大源河的方向奔去,任灿烂阳光淅淅沥沥地在身上洒落。
“今天出城前,不是和你们俩说过了,忙完相扑比赛的督阵之后,还要去大源河耍一耍吗?”
“喂,丹羽和利家,再磨蹭下去,你们可就要被我给远远甩在后头了喔!”
少年黑马舞夏风,扬鞭奔腾戏艳阳。
骏马“夜风”像一支离弦之箭般,朝着大源河飞驰而去,信长极为喜爱这种策马奔腾的感觉。
夏风呼呼地从耳畔划过,这种抛开了一切的畅快感觉,对他来说,就仿佛在腾云驾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