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厉声道:“何须老师亲自前往,祁百户,你这个锦衣卫百户,难道是白做的不成,刀山火海都闯过的人,还被他区区几个漕兵拦住?你自己去跟他们交涉,若是不讲道理,胆敢阻挠本宫船队进闸,你手里的绣春刀可不是摆设!”
祁八一路护送太子南下,早就把太子当做了天下之主,他可不懂什么监国不监国的,天大地大,就是皇帝老子最大,如今先皇死了,不就轮到太子爷坐江山了吗?殿下说得对,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怎么会在这里受这些鸟气?刚才他被那几个漕兵几句话就给打发了,让他在殿下面前丢了脸,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的气,又看到张三那厮在一旁正一脸鄙夷地望着他,听了太子的话,哪里还不晓得该怎么做,忙以军礼单腿跪下,抱拳大声说道:“属下定然不辱使命。”
说着,就起身下船,咋咋呼呼地召唤人手去了。
方以智有些担忧看着祁八乘上小船,小船在起伏的河面上晃晃悠悠地远去,李士淳也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正想说话,却看到张同敞气定神闲地站在船头拈须不语,心里不禁暗暗惭愧。自己真是太书生气了,皇家的威严岂容亵渎,难道真要自己这种书生去和那些漕兵讲什么道理不成?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讲不清,当然是殿下的办法好,简单,直接。想到这些,不知不觉间他也挺直了腰板,站立船头任凭河风吹拂……
朱慈烺却有些不淡定了,他倒不是担心祁八,而是想起李士淳的话,他一路南来,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崇祯的遗旨,连李老头也被骗得深信不疑,可他哪有什么遗旨,眼下算是混过去了,将来呢,到了留都总要拿出来吧,嗯,对了,倒是可以伪造一份,这个并不难,可是遗旨该写些什么内容呢?
崇祯的遗言好像在历史上很有名的,是什么来着?哦,对了,“诸臣误朕也,国君死社稷,……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可是,可是这些话都与太子南下无关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来着,对了,口谕,就说是口谕,不,也不行,光是口谕恐怕不足以取信于人,更何况要面对的是老奸巨猾的一帮子朝廷重臣,必须写点什么,嗯,对了,有一回,李自成曾经洋洋得意地告诉太子朱慈烺,说是在崇祯遗体的衣袍上发现一句话,叫什么“百官具赴东宫行在”,李自成当时说完话还万分鄙夷地看了几眼身边的俘虏朱慈烺,对了,就是这句话……
就在朱慈烺脑筋里面转了十万个圈,打主意动心思要对堂堂留都文武百官出老千的时候,祁八也很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以锦衣卫,太子亲军的名义狠狠揍了那几个漕兵头领一顿不说,还将河闸大大打开,让朱慈烺的船队和百姓的船只顺利得以通行,这样一来,太子的船队自然就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浩浩荡荡地沿着运河往淮安驶去……
淮安,自古以来就是南北要冲,漕运中心,兴盛繁华,人文荟萃。大明弘治年间,黄河多次改道,黄淮交汇,水道纵横,形成了南北之间的天然屏障。北变之后,由于担心贼寇的进犯,明军大举南撤,这里又成为重要的军事中心。
这几天,淮安的最高长官,担任淮扬巡抚、漕运总督的路振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就在几天前,有精骑来报,大明太子已乘舟南下。以前虽也有过类似的传闻,可一次次的失望之后,路振飞也不敢太过当真,可当他看了张同敞让人带来的亲笔信后,却不得不赶紧上报给正在南京筹建新朝廷的兵部尚书史可法等人。
消息传出后,一时之间,南京上下热闹非凡。
北都沦陷,天子死国,大明成祖以后就开始行使两京制的两京之一的南京,作为大明如今唯一的都城,自然就要担当起大明政.治.中心的作用。而在帝.制时代,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能够号令全国的政.治.中心,就需要有一位国君坐镇。
古语有云:“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以前也有很多传闻说太子已经南下,但是左等右等都没有见到太子的身影,甚至皇帝的其余几个皇子也杳无音信,后来更是得知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成了贼寇的俘虏,失望之余,南京的大员们自然就想到了从来自各地躲避战乱,刚好逃到留都的藩王们中间选择继承人。
在诸藩之中选定皇位继承人本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有明以来,大明的文武百官早就做过不少次这样的事了,按说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偏偏在留都任职的这些官员全都是些不怎么受皇上待见,在当时还被官场称为“吏隐”的二线官员,自然也就缺乏一个领.袖群伦、力排众议的官员出来主持大局了。
于是,许多大员都打起了各人的小算盘,都想获取拥戴之功,借此最大化自身的私利,最后,在各方利益集团的交锋博弈之下,敲定了立福王为君。
五月初三,在大明皇位空悬四十七天之后,来自河南的福王在南京正式就任监国,总算让大明留都名副其实。
按照原先的计划,福王就任监国只不过是为正式成为皇帝做做样子,过度一下而已,已经确定于五月十五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登极成为大明皇帝,偏偏就在五月十三这天,路振飞接到了太子北归的消息。
这当然是由于朱慈烺一行无知无畏不顾风险改道南下的后果。
路振飞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但他更不敢怠慢,忙用六百里加急塘马,将此消息迅速传到南京,南京上下顿时乱成一团。
在兵部尚书史可法等人的坚持下,本该上演的一出“劝进”大戏没有上演,登基大典自然也无限期暂缓举行,福王甚至对人说:“太子北来,如果为真?将何以处孤。”一时之间,风云变幻,让本来就只剩下半壁江山的大明王朝大有风雨欲来之势,这正是淮抚路振飞忧心忡忡的原因。
五月十八这天,连日阴雨绵绵的淮安城突然放晴,烈日当空。
再次收到张同敞的来书,得知太子将在淮安码头上岸,路振飞自然率领淮安众官到码头迎接殿下。这个时代本就没有多少娱乐活动,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传闻的淮安百姓也都三三两两来到码头,挈妇将雏,扶老携幼,码头上一时间人山人海,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正午时分,由百余艘大大小小的河船组成的太子船队缓缓靠岸,先是从前面的一些小船上陆陆续续走下一些百姓士子,等这些百姓士子上岸后,后面的大船才靠上码头。不一会,就见一队队手执钢刀长枪,身着鸳鸯战袄的精壮汉子依序下船,雄赳赳气昂昂的立于码头两侧,精神抖擞神情肃然地向一艘缓缓靠岸的大江船行着注目礼,等船靠拢岸边,几名船夫往那艘大船上搭起船板,一阵号角吹响,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素衣少年,在几个身穿白色儒衫,头戴方巾的士子陪同下,缓缓走上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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