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气氛缓和，陈烟舟的心情平复后，他们便继续讨论起有关陈雨行的事情。

“好吧，其实她今年十六岁，也已经是应该知道些事情的年纪了。受训完毕，推断出‘靛姬’的身份谜底，找自己的老爸要监护人许可，以上三个条件她只要满足任意一条，我就会把自己刻意隐瞒的，与魔法少女相关的一切全部告诉她。”

“哦？我记得你以前也带过新人，训练还挺严格的吧。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拖很久？该不会打算直接拖到小雨成年？”

白橙从桌上拿起一根呈现为粉白色泽的手指饼干放进嘴里，那东西在制作时加入了“美梦般的云朵”，能让人心情畅快，感到幸福，桌上还有其它一些坚果点心，全部含有现界绝对提取不到的特殊材料参与其中，这就是梦幻界餐馆令人趋之若鹜的原因：这里的每一道菜品都是梦幻界特产，是魔法少女的隐性福利。

他们已经选好了菜品，不过护光者小队不喜欢在用餐时谈论严肃重要的事情，胃部会分走本该供给大脑的血液，令注意力和判断力有所下降，不利于清晰思考，所以在点餐之后嘱咐妖精们延迟上菜，等他们呼唤时再说。

陈烟舟没有取用小点，只是坐在那里吸烟，他不希望安神熏香和美梦云朵起冲突。虽然他也不知道二者究竟会不会起冲突，但他知道边对嘴直抽安神熏香边吃东西会让食物也染上一股紫苏与薄荷的味道，这可能是剂量与浓度导致的问题，而他实在很讨厌紫苏的味道。

幸好有他喜欢的薄荷能中和一下。

“不，我觉得不会拖太久。事实上她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与‘靛姬’相处的时候就始终在旁敲侧击，试探个不停，回家之后更是竖着耳朵偷听我在干什么，毕竟她从出生起就在和我共同生活，就算魔法少女的形貌是女性化的我，不，正因为那是我作为女性降生会有的模样，这份熟悉才能派上用场。

“大概是因为‘男人也能成为魔法少女’这件事对普通人来说过于惊世骇俗，我又在回家后刻意进行了些伪装，雨行推翻了她这次的猜想。但这拖不了多久，等到‘常识’化作的知见障也被熟悉破除，她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百合的身份了。”

男人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过在那必将出现的事件到来之前，我会竭尽全力去阻拦、抵挡她的侦查，化解她的试探，也算是帮雨行锻炼刑侦能力吧，毕竟我们是需要一些刑侦能力的。”

白橙这次懒得谴责陈烟舟的恶趣味了，而且男人说的没错，磨练警惕性的确有所必要。蜂拥而至的堕鬼在噩梦之年被前仆后继的魔法少女杀了个一干二净，从那互相杀戮的血肉磨盘中走出的老兵和现在的新兵完全称得上两种生物，但她们总得继续招兵，因为堕鬼也会继续孵化，这场战争远远没有结束。

“小雨很机灵嘛，不愧是你们两个的孩子，看来这些年里你们的亲子关系依旧很好。”

护光者的长姐夸赞了父女二人，然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说起来，舟舟还打算干多久？等小雨出师后干脆就退役吧，你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干下去了对吧？本来那被打断的终极电子飓风就对你的灵魂造成了伤害，变身还会让魔力反复刺激灵魂旧伤，更何况还有那麻烦的后遗症。你这些年做得非常好，已经非常足够了，如果有完美的接班人，也该远离魔法少女的职务，为自己着想了吧。”

陈烟舟闻言便露出微笑，在场众人都是他的兄弟姐妹，明白他那笑容的含义是“拒绝”。不过为了回答长姐的问题，男人还是举起不需要夹着熏香的右手，竖起一根手指。

白橙充满希冀地望向那根手指：“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再干一年就退休？”

温晏清没有白橙那么乐观，虽说她们都清楚白橙只是在借机提出自己的想法，青年女子剑眉微颦，试探着问道：“一年太短了，可能连对小雨的训练都完不成……所以舟舟你打算再干十年？”

李双霸代替陈烟舟给出了答案，他摆摆右手，又遗憾地摇摇头，无奈开口：

“你们都猜错啦，老陈儿是那种听劝的人吗？他要是做错了你指出来他至少还会改，没做错的话九头驴都拉不回来！‘年’？他肯用年来算工时还好了呢！我看那个‘一’的意思是‘一直杀’！”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要为李双霸的发言作出注解，陈烟舟深吸一口熏香，让缓慢而清晰的每个字句都与浓重烟雾共同吐露。

“一辈子。”

这回答执拗、顽固且夸张，但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没有反驳，他们在内心深处早知如此。

男人庄严肃穆地宣告——不是“讨论”，是“宣告”——出自己选择的命运，可他愿意对兄弟姐妹们解释为何如此。

“为了‘保护无辜’这崇高且质朴的目标，我的妻子舍生取义，我的兄弟赴难捐躯，如果我就此转身逃跑，那岂不是让他们的牺牲统统白费？在付出如此重大的代价之后？

“谁能选择调头离开！得是何等窝囊的懦夫才会做出这般卑怯之举！不，即便是个懦夫，在挚爱死去后也会为她复仇！逃跑不仅仅是在侮辱自己，更是在侮辱已逝的先驱！那我就活成个低贱的笑话了！

“正因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才更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我才更要完成这个目标！行于我等毕生履践之道，逐向我等终身追寻之标！

“爱人的在天之灵、先烈的茔中残骨和逝者的泣血冤魂都在呼唤着我，呼唤着我去斩除邪恶！他们与我并肩作战，他们催促我向前奔跑，他们陪伴我戮杀堕鬼，他们让我知道我在做人类有史以来最正当也是最正义的事情，它的名字是复仇！

“复仇！复仇！！复仇！！！任何代价都不重要！我的血，我的眼，我的骨，我的魂！只要是为了正义的复仇，哪怕我不再是我，哪怕我丧失生命也在所不惜！若一个目标值得你为之奋斗，那它便值得你为之而死！”

心情激荡的陈烟舟双眼通红，獠牙毕露，巩膜血丝密布，状若疯魔恶鬼，眸中隐现血污般的赤光，即便是与生俱来的英俊也盖不住他此刻的骇人。

男人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点，他连忙将精神稳定熏香塞进嘴里深吸几口，这才令眼中血丝退去，赤光隐没，语气也重新安定下来。但无论是慷慨还是沉静、是激昂还是平和，其中的信念都坚定依旧。

“我的兄弟姐妹们，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心中早有觉悟，我们都是刚强的战士，都承受得起打击，死亡远不足以绊住护光者的脚步。

“她走了，我还留着，这是我的不幸。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我都恨不得自己当时和她一起死在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