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冬,其实还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每一件,都在吞食大汉的血肉,揭帝王家的祖坟。
这些,显然汉灵帝刘宏并不在意,甚至朝中大臣也正热火朝天忙着勇斗阉宦,因为在他们看来,零星的起义不过癣疾,官军一至,便土崩瓦解,他们从没有想过数百年基业的大汉,也会有轰然垮塌的一天。
起初孙坚也是如此看法,如今南北转战,才惊觉匪患已尾大不掉,恍然间,大人们恐怕却是错了。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性阔达,好奇节,悍猛有义,人谓之江东猛虎。侍郎刘诚被发配庐江前后,还有很多人收到了调令,比如羊续前去南阳,又比如本在凉州张温账下效力的孙坚,远赴长沙。
凉州战事胶着,规模宏大,正值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之际,孙坚为何突然调离凉州,不远千里由北及南,说来,却是为了避祸。
月前,张温率部驻扎长安,董卓傲慢,受责时出言不逊。
孙坚见此情形,请斩!与张温耳语其罪有三:一曰不按时应召二曰沮丧军心、疑惑将士三曰董卓寸功未立,反倒狂妄自傲。
孙坚献策,“古代名将带兵临阵,无不果断斩处违犯军纪者,以显扬威严,故此有了穰苴斩庄贾、魏绛杀杨干之事。大人对董卓留情,不立即斩杀之,如此必使军威受损亏。”
张温本是优柔寡断之人,犹豫再三,终于心不忍。
而后,等到董卓收拢人心逐渐势大,孙坚当初数落他的那三条罪状,以及劝张温诛杀董卓之语,足以让人寝食难安。于是,张温上表,朝廷拜孙坚为长沙太守,前去平灭区星之乱。
孙坚勇猛,但并非无智,南下一行,一来避董卓锋芒,二来攒足军功,只是对董卓之恨,从未消减。
此刻,夜幕沉沉,所有的骚动都已蛰伏,等到了天明好一起鼓噪,唯有静静的淯水流淌,水草中偶尔有鱼儿惊恐一跃,发出扰梦的声响。
那些惊了夜鱼觅食的,便是水面上沉浮的一具具顺流而下的尸体,破烂的衣衫下,微微搅动的都是腐虫蛇鼠。
淯水,亦称白河,发源河南,流经南召、宛城、新野、襄阳诸城,交汇后终汇入汉江。而这些发臭的死尸,便是从南阳郡治宛城漂来。
“文台!德谋怎生起火来?”黄盖急道,这要是引来了贼军如何是好。
孙坚不等船停,一跃跳进了浅草,水没过膝盖,早已湿透了衣衫,也习惯了冰凉,他回头道:“无妨,已快出了南阳地界。”
岸边,程普点燃干草,篝火越燃越旺,烧得噼里啪啦响,他脱下衣服去烤,白烟里一股子汗臭,哈哈大笑,程普高兴道:“文台快来!天寒地冻,莫要受了凉!”
孙坚跟着微微一笑,举步上岸。
黄盖、程普这些人,都是多年跟着自己东奔西走的老兄弟,只是,原以为这趟走走过场便能捞着军功,没想到让人跟着受苦,倒是心中过意不去。
他刚要坐下,那边栓船的祖茂却一声大叫,而后船也不要了,色若死灰朝自己狂奔而来,水草里一路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后面黄盖嘲笑,“大荣跑甚?快来快来,这女鬼容貌姣好,昨日你还在念叨,正想再纳一房妾侍来着!”
祖茂浑身湿透,乱发也贴在面颊顾不上束,他紧闭双眼坐在火堆旁,打死也不敢回头,只是嘴里一个劲儿咒骂。
孙坚觉得好笑,这祖茂说来也怪,上了战场杀人如麻,偏偏惧怕死尸,尤其是那些披头散发的女尸,殊不知战场上厮杀的祖茂祖大荣,比鬼还吓人。
孙坚瞪了一眼捧腹的程普,拍拍祖茂的肩膀,起身去看。
黄盖想将船拉近岸边草丛掩蔽起来,试了几下,却纹丝不动,“文台!你来搭把手,许是船下挂住了暗石。”
“别动!”
夜色太暗,孙坚趴在船头去看,一只木盆被水浪推来,一下下敲打在木船之上,孙坚伸手去提,像被绊住,微微一怔,他歪着脑袋看去,那木盆的底部被一只雪白发胀的手扣住,长长的指甲牢牢插入了缝隙,倘若用力拉扯,五根指头断掉仍会死死挂在木盆上不放。
一张女子的脸面在浑浊的水中仰望,似乎正在祈求自己,她散开的长发根根随波舞动,盘旋成了一个如墨的漩涡。
这便是那女尸。
孙坚转眼看着木盆,红色的染布揭开,一个死去多时的婴儿全身乌黑,四肢张扬维持着最后的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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