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荆襄,房县。
夜里响晴响晴。
刘通抠着耳朵上的血痂,吐掉带土腥气的唾沫,从土渠颤巍巍爬起来,提了提裤子。
指头蛋高的庄稼才出来两叶片,就被狗娘的官兵用脚碾烂在土里。
月光下,刘通看着土地和新苗从脚下碾平到官道,就连土地四周,也被打上木柱子,用麻绳围了起来。
今年的希望全毁了!
那个姓唐的官老爷,为了政绩,五天前匆匆发布政令。
荆襄所有流民全部在半个月内回到原籍,他们几年来开垦的荒地,洼地全部没收充为官田!
刘通带人讨说法,被那些官兵直接乱棍打散。
挪着步,拄着锄头回到村口几间茅草房。
小儿子踉踉跄跄提着半桶黄汤水从池塘边过来,蹲在那里等水清些,倒进锅里。
“爹,你咋才回来,我想明年去当兵吃粮,你说好不好。”
刘通摆了摆手:“当个屁,去告诉你娘,把家里去年攒的黑面拿出来,咱们好好吃一顿面条。”
“爹,吃稠的还是吃稀的?今天也不过年啊。”大儿子眼睛亮亮的,像是要吃山珍海味。
刘通看了看大儿子摇摇头:“今天就是过年,让你娘做饭。”
说着走到院儿里,揭开水缸盖,拿水瓢舀了水,咕嘟咕嘟喝着。
突然感觉裤腿里有东西蹦,狠狠捏住掏了出来,发现是个蚂蚱,正颤抖着双须。
刘通双眼无神,拇指用力,蚂蚱就不动弹成了肉泥,用竹棍串好拿到土灶旁烤了起来。
怎么也是肉不是。
刘通的婆娘看着半缸黑面,有些犹豫,这倔驴咋想起吃一顿稠面,那黑面还留着过年做窝头。
“老二,你去泥塘摸几条泥鳅。”
“他娘,把家里的鸡宰一只,熬汤喝。”
“他爹,鸡才下蛋啊。”
“爹,要不别吃了,才下蛋。”
“你小子今儿不吃,明儿这鸡就吃不上了,烧些热水,烫鸡毛。”
刘家一锅面条才捞出来放盐,拌野菜,院儿里就来个秃头,月光下脑门儿光亮。
“哎,刘千斤,才吃饭呢?”光头汉子在院儿门口喊了一声。
“石和尚来啦,正好,一起吃。”刘氏热情招呼。
光头摇头:“是这,嫂子,你们吃完了我再来。”
这儿本来就是他们外乡人开垦一片儿地种些粮食,家里本来就没多少存粮的,又是春季。
他要是吃人家饭,七尺长的汉子得吃几碗才够,那人家吃什么,他石和尚人穷志不穷。
“石龙,都来了,家里炖鸡,咱两喝几口。”刘通抱着小罐儿土酒,擦了擦盖子的灰打开:“我也有事跟你说。”
看着土酒,石龙瞅瞅酒坛子,肚子酒虫勾着,刚才的不好意思,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刘通踢了踢大儿子,给他一碗面赶到院儿门口盯着陌生人。
他领着石龙进了堂屋。
“狗娘的官兵,今天要把咱们开垦的地全部没收,我不答应,我想弄他们。”刘通吸溜着面条,说道。
“刘千斤,你想怎么弄?”石龙咬着牙问道。
刘通说道:“朝廷没收地还让咱们活不?咱们就只想老老实实种地。
他们侵占咱们老家的土地不说,现在跑到这地方来,又要抓,还要没收土地。
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要抢,咱们牙缝里的粮食,朝廷都不放过,既然咱们回家乡是死,在这里也是死,还不如弄大事。”
石龙喝着土酒,狠狠道:“我也这样想,没了这里的地,我们死了都没地方埋,那就跟朝廷弄命,反正石场和木厂的人都听你的。”
“我有一套章程……”刘通拿着在白莲教学到的东西,跟石龙探讨起来。
刘通和广西的侯大苟不一样,他是洪武朝,甚至永乐朝山东的白莲教后代磨炼出来的骨干。
普通的叛乱就算了,这白莲教的叛乱一直是执着不放弃,还特别有团队形式的教徒。
白莲教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南宋,元朝,明朝,清朝,皇帝换了不知多少代,白莲教不消停,当然也从来没有成功过。
虽然失败,但不会影响他们的破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