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被一脚踹的不轻,艰难爬起来,跪在地上,道:“主人,是宫里,陛下传主人即刻进宫。”
董卓看着他,瞪大双眼,愣住不动,心里却起了一丝惊疑。
他预感到,可能是袁家出事了。
众所周知,袁家一直是保他,提携他,他不是袁家门生故吏,却也深受恩惠。
如果袁家出事了,宫里诏他,是不是一场有来无回的鸿门宴?
……
此时。
袁府。
袁隗拄着拐,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枯瘦的脸上一片平静,无声无息,看不出半点情绪。
袁基站在他身后,一脸敬佩,道:“还是叔父高明。”
“高明在何处?”袁隗头也不回的道。
袁基看着袁隗的侧脸,语气激动,道:“叔父不动声色间,兖州牧在手,御史台继续空位,等局势再乱一点,董卓应当要录尚书事,情势又翻转了……”
之前,袁基还埋怨袁隗太过软弱,什么都屈从那位陛下,令袁家声势大跌。
不曾想,袁隗是下了这样一盘大棋!
袁隗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道:“我是什么都没做。”
袁基笑着,道:“是,是我胡言了。”
袁隗回头,静静看着他,道:“愚蠢!”
袁基神色微变,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目光锐利了几分,道:“公路、本初可以做的事情,你不能做!”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却沉声道:“叔父,本初现在还不知所踪,公路更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我不做,谁能做?”
“我自会让别人做。”袁隗道。
袁基似有不甘,道:“叔父,何进的死肯定藏有大秘密,宫里派人几乎杀了何进所有亲信,那逃走的小妾,肯定知道什么!”
袁隗语气平静,道:“我说了,我会让别人去做。”
袁基知道袁隗这是生气了,想要解释什么,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他们身侧不远处,道:“家翁,司空来了。”
袁隗余光一扫,继续盯着袁基,道:“你还做了什么?”
袁基嘴唇蠕动,道:“我请司徒公举荐金尚为兖州牧。”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愚蠢!”袁隗语气重了一份,脸上出现了一丝冷漠之色。
袁基见袁隗这般生气,想要解释,就看到刘弘已经出现在远处的走廊。
不久后,袁家客厅。
刘弘与袁隗对坐,袁基在中间,给两人倒茶。
刘弘看着袁隗,神情都是嘲讽之色,道:“没有阉党,没了大将军,太傅行事就这般肆无忌惮,毫无顾忌了吗?”
袁隗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司空在说什么。”
袁基看着刘弘,心里莫名开始不安。
刘弘冷哼一声,道:“有没有私心,唯有太傅心里清楚。我想说的是,当今陛下不是先帝,对人对事,有着不一样的洞察力。尤其是,陛下有心振作,以往的那些手段,只会引来他的厌恶,招来雷霆。”
袁隗注视着刘弘,神情微动,道:“是司徒有什么想法?”
袁基脸上的慌乱已经掩饰不住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刘弘。
刘弘根本不看他,与袁隗对视,道:“丁宫明知道举荐金尚的后果,还是举荐了,说明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但此举肯定会激怒陛下,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后果吗?”
袁隗沉默。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有所顾忌,不提就能相安无事;一旦提及了,那就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袁基见袁隗不说话,脸色如铁与刘弘道:“司空公,司徒公就不能为国举贤吗?金刺史有品行,有能力,朝野共知,而今平乱兖州,功在社稷,一道举荐,何至于此?”
刘弘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为国举贤?你们袁家的所作所为,朝廷里谁人不知?大将军尚能保得全族,就是不知道,袁家能不能保得住!”
袁基刚要张口,袁隗却点头道:“你们二位,是要致仕了?”
刘弘神情骤然变得难看,强压着心头怒火,道:“丁宫忤逆陛下,岂能长久?丁宫一走,我独木难支,留下何用?王允,杨彪胆小怕事,无能软弱,今后尚书台,就是袁太傅一个人的了!”
袁基听着刘弘怒气冲冲的话,直觉莫名的心惊胆战,忍不住的看向袁隗。
袁隗脸上不见一丝情绪,道:“我袁家至始至终忠于大汉,忠于陛下,绝无妄念。本初,公路所为,皆为诛灭阉党,扶正君位,朝野共证。近来一些事情,是我疏于管教,我会向陛下请罪。”
刘弘嗤笑不已,道:“请罪?那张让等人收了黄巾乱匪的钱,袁家有没有收?诛灭阉党,一定要诛杀那么多人吗?其中的猫腻,怕是只有太傅自己清楚!兖州之乱,拿金尚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斩首三千余,招降数万?请罪,太傅,你未免想的太轻巧了!”
袁基浑身冰冷,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
袁隗无动于衷,沉默一阵,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刘弘看着他,忽然神情怪异,道:“伱真的以为,你袁家四世三公,就能令陛下忌惮?你认为,是陛下派我来劝说于你?袁隗,你未免太高看于自己了吧?”
袁隗面色不动,淡淡道:“有劳司空了。”
刘弘见袁隗赶客,也发泄的差不多了,直接起身,俯视着袁隗,漠然道:“太傅,还望你存一丝家国之念,莫要毁了袁家五世之名。”
袁基自然听出了刘弘话里的意思,脸色发白,欲言又止,只能看着刘弘背影渐行渐远。
刘弘一走,袁基猛的向着袁隗伏地,头磕在地上,沉声道:“叔父,都是我的错,是我坏了叔父的大计,将袁家陷于如此危难之地!”
袁隗没有看他,右手颤巍巍的拿着茶杯,茶水洒落,他还是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又颤颤巍巍的放下。
看着眼前的茶杯,他枯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之色,双眼里怒色杀意浮动。
但是很快,这股杀意就消散不见,神情恢复如常,淡淡道:“我最大的错,就是同意你们,矫信引董卓入京。”
袁基头磕在地上,脸绷如铁,双眼通红。
这是他们袁家,错,开始的地方。
从那个时候起,袁家的一切就不由自主,只能随着大势滚荡,一直到了现在。
许久,袁基听不到袁隗的声音,咬着牙道:“敢问叔父,我袁家自救之法。”
袁隗转头看向门外,道:“临大事,须静气。”
袁基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