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愣了一下,门下寺与宗正寺极少有交集,天子为了避嫌,只在授课的时候与自己有联络,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私下传自己进宫。
“宗正刘德,今夜戌时从南门进未央宫,朕有一些宗亲谱系上的问题想问询。”戴宗将天子口谕说了出来。
“微臣谨遵圣谕!”
戴宗未曾多言,寒暄两句之后,就又向着光禄寺赶去了。
刘德送了几步,就回到了正堂之上,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快要到酉时了。
戌时进宫,似乎已经有一些迟了,那时候天都黑了。
天子今夜似乎有大事发生。
此刻,一直藏在堂后的刘安民走了出来,走到了自己的父亲身后。
“父亲,县官这么晚了,为何还要招你进宫?”
刘德摇了摇头,心中也有许多的不解。
“会不会是霍光……”
假传天子口谕,赚他进宫,埋伏刀斧手,趁机将其拿下。
这不是没有可能。
刘德摇了摇头,说道:“这数月以来,我极少在朝堂上发言,也没有得罪过霍光,他纵使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也没有理由处置我。”
“更何况,戴使君是县官在昌邑国时就重用的旧臣,霍光不可能调动得了他,想必这次,应该真的是县官要见我。”
“可时辰已经不早了,县官为何……”刘安民并未把话说完。
“恐怕是县官想要做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了,此次出征,是霍光近几年来做的一件大事,也是他声望的顶峰,但实则上,霍党也是精锐尽出了。”
“长安城空虚,霍党又何不是空虚?长安城恐怕要起风了。”
父子二人并未说话,他们背手而立,感受着长安城逐渐凛冽起来的秋风,那刃口一般的轻寒刮在脸上,让人清醒许多。
虽然在朝堂上说话的次数少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朝堂之事视而不见。
长安城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知道得清清楚楚。
从十五万大军从长安开拔开始,先是军司马王献被杀,后是明光宫被烧,接着又传出了不应用兵的童谣……
看似巧合,但是这一切凑在一起,同时发生,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安民,明日一早,就立刻派人将你的母亲、你和你弟弟的妻儿全部送回楚地去,让他们到那里暂时避一避风头。”
楚地距离长安数千里,不是随随便便说一句话,就可以轻松地打一个来回的。
“那让他们何时回来?”刘安民问道。
“嗯,来年吧,县官要迎皇后入宫,宗正寺一定会无比繁忙,过了那之后再让他们回来吧。”
“诺。”
霍成君入宫,正式称后,这会是一个时间点。
如果顺利入宫,那么就是天子认输;如果不能顺利入宫,那么就是霍光吃了大亏。
而在那之前,朝堂上一定是发生一场巨变。
刘德身为刘氏宗亲,又担任着宗正这一个关键的官职,必然是会卷入风波之中。
将亲眷送回楚地,虽然也不是万全之策,但是毕竟他们的先祖刘交在那里当过王,总能多一些转圜的余地。
“你现在就去给我备马,用过晚膳之后,为父立刻就要准备进宫。”刘德决绝地说道。
“可要儿子与你同去?”
“口谕里面说得很清楚,只要我进宫,你去不合适。”
“可是……”
刘德再次抬手打断了刘安民的话,他转身看向了自己的长子,很少见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是何事,我是大汉的宗正,县官召见,我唯有一往无前,是绝无转圜的余地,你应该是知晓的。”
刘安民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酉时过后,一辆朴素简陋,没有任何纹章的马车,悄悄地从宗正寺的侧门驶了出来。
它并没有直接前往未央宫,而是一路向北先是驾出了戚里,然后又才向西,混在来来往往的马车行人当中,来到了西城门。
接着,这辆马车趁人不备,又灵巧地脱颖而出,沿着西城墙向南。
在绕了大半个圈之后,快到戌时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未央宫的南门之外。
此处本就人烟稀少,今日就连兵卫好像都少了许多。
在这里,刘德见到了王吉。
刘德不用露面下马车,兵卫们更没有检查他的铁牌,朴素的马车就被放了进来。
接着,刘德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下了马车之后,又在王吉的带领之下,朝着温室殿赶去。
一路上,这两人都只是略微寒暄几句,就再无多言了。
刘德虽然走得十分匆忙,但是他却发现这宫中的氛围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
从刚才入宫开始,环环相扣,不需要王吉发声,自然处处都有人开门和接应。
而刘德更是没有了平时那种被人暗中监视的感觉。
这让他顿感轻松了许多。
当他们来到前殿的高台下时,一路沉默的刘德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了一声感叹。
“王府君,好手段啊。”
“哦?刘府君何出此言?“
“几日未曾留意,这未央宫竟然是干净了许多。”刘德意有所指地说道。
王吉笑了两声,未置可否地说道:“刘府君过奖了,你我快些走吧,县官此刻应该已经在温室殿里等候了。”
看到王吉任然不愿多说,刘德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好奇,继续跟着向温室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