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决定,兵卒每人赏赐帛两匹,伍长、什长乃至都尉,每升一级,赏赐翻倍。”
一匹帛大约值五百钱,十五万士兵每人两匹就是一千钱,总计一千五百万钱。
再加上给各级军官的封赏,至少要再翻个倍。
如此一来,天子这大手一挥,就赏出去了三千万钱。
虽然这在少府的钱中只算得上九牛一毛,但是对于在场的滚滚诸公而言,仍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每人两匹布帛,外加五百钱,对于前线的兵卒来说,已经是一笔厚赏了。
未战而厚赏如此,大汉从未有过。
于是,宣室里,有人就不愿意了。
“陛……陛下,此次行的赏赐未免太重了一些,《左传》有言,小惠未遍……”杨敞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
《左传》,刘贺是读过的,而且熟读。
杨敞引用的这几句话,出自《左传》中的《曹刿论战》,无非是想说天子在财物上行厚赏,容易被世人诟病是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是目光短浅的行为。
刘贺暗笑了一下,想和朕辩经,你也配?!
几日之前,朕在朝堂上大行封赏,你杨敞不也拿得喜笑颜开吗?
凭什么朝堂上的公卿拿得,前线流血的兵卒拿不得?
无非是三公九卿中的很多人,不把兵卒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罢了。
杨敞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说着,有一些官员也都跟着频频点头,那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刘贺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霍光,接着又看了看赵充国,两人对杨敞不合时宜的言论都有些不满。
这一刻,刘贺心里明白了,他是和霍光他们这些实干家站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就可以借花献佛了。
“咳咳!丞相说得太快了,朕听得不够真切。”刘贺掏了掏耳朵说道,似乎真的没有听清。
“啊、啊,这……”杨敞说得口干舌燥,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刚才,丞相是说朕的这些赏赐,是小恩小惠,会让未得之人心存不满,因此不宜过重咯?”
“老臣确有此意。”
“那几日之前,朕可给你赏赐了金五百,素缣三千匹,食邑两千户,为何那个时候,丞相不说这是小恩小惠呢?”
“丞相到底是觉得朕的封赏是小恩小惠,还是觉得流血的将士不应得到封赏呢?”
刘贺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纯真的笑意,那眼中更是透露出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
他不似在诘问,更似在发问。
已是花甲之年的杨敞没想到天子会如此发问,半张着嘴,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似乎都忘记了呼吸,脸也越憋越红。
“这、这……那、那……”杨敞支支吾吾,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刘贺可没有忘记,历史上那份鼎鼎有名的《奏废昌邑王》,就是出自这杨敞的手。
平日里,百官之首,理应担起为百官做表率的样子,唯唯诺诺,不敢与霍光分庭抗礼,怎么能让百官信服。
刘贺敬佩太史公,但是对他的贤婿是一点儿都看不上。那就别怪自己借这个机会敲打你,来立一立自己的威信了。
“丞相如果还未想清楚的话,那就先坐回去想一想吧。”
平时不发怒的人,偶露怒火,最为骇人,更何况还是天子之怒。
杨敞被逼问得无话可说,颓然地坐了回去。
刘贺再一次看向了群臣,大手一挥说道:“朕意已决,将士在前线流血,朕不能亲随,钱财之物,自然不能苛刻,纵使是小恩小惠,也是出自于朕的真心,如有非议,朕愿一人承担!”
“朕诏以下,诸公何人有异?”
诸公早已经看到了杨敞的窘态,谁都不愿意步他的后尘,自然再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了。
刘贺看到,霍光神色如常,赵充国有喜色,就连那范明友的表情都缓和了一些。
小朝议,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