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的第一钢琴叙事曲,傅调并不是第一次演奏,在他的记忆之中,自己好像演奏了不止一次,之前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也有演奏过,也就是在第二轮的时候。
他这一次决定的肖邦分为上下两个批次,上半为肖邦的全部叙事曲,第一叙事曲一直到第四叙事曲。
其中第一叙事曲他在第二轮的时候演奏过,而第三叙事曲,他则是在预选赛的时候演奏。
虽然说他回想起自己当时演奏的第三叙事曲总感觉有点幼稚,充满了力大砖飞的感觉,但是这一首作品好歹帮他拿到了进入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正赛轮的资格。
第二叙事曲以及第四叙事曲,他还没有演奏过,只是在闲暇的时候,拿着乐谱慢慢看,然后试着练习过。
至于放到舞台上给所有人欣赏……
他还没有这么做过。
肖邦练习曲Op25全套更是如此。
这些作品相比较之前的音乐会,对于傅调他更有挑战。
只不过这一份挑战终究只是挑战,傅调在手指落下钢琴键盘的那一刻,一股极为沉重,哀伤,痛苦,迷茫,犹如陷入深海之中的枯寂之感,从他的手指中缓缓流淌而出。
这一份美感直接击碎了众人对于肖邦这一首肖邦第一钢琴叙事曲的想象,众人略显吃惊地看着正站在舞台上演奏的傅调,完全没有办法相信他们刚刚所听到的这一切。
空灵与枯寂的结合,你能够从傅调的第一钢琴叙事曲之中听到无数明显矛盾的感觉。
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那种传统的诠释,你能够从傅调的演奏中听出,他对于肖邦的思考并不简单。
之前很多人会觉得肖邦的第一钢琴叙事曲的开头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悲伤,但是并非如此。
正常来说作为叙事曲,肖邦他在写作一首新的作品的时候,他并不是用音乐来诠释自己的故事,而是用音乐来诠释长诗。
换句话来说,他所创作的更像是诗歌的配乐,而并非自我的剖析。
很大程度上这一首作品的思想应该是这一首诗所应该包含的感觉。
但是……
傅调他却并非这样去思考。
他并不是用自己去阅读长诗的方法去思考这一首作品在表达着什么,而是在用肖邦的方式去思考,肖邦觉得这一首作品应该表达着什么。
等构建出一個完整的肖邦逻辑后,他再用自己的方式将肖邦的所思所想给再一次呈现出来。
从而变成众人面前所呈现出来的,充斥着傅调个人特色的肖邦第一钢琴叙事曲。
赵成珍坐在那边听着傅调的演奏,身体不由得一僵,随后缓缓颤抖,瞳孔发亮。
果然,正如同他之前所想的那样。
傅调他是怪物。
一个不停进化的怪物。
距离傅调上一次在公开场合演奏肖邦第一钢琴叙事曲,也就是傅调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二轮的时候演奏的版本,可能也就是相隔了一个多月。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正常而言,一个多月对于一名职业钢琴家,可能就是磨练好一两首作品的时间,他们的水平根本不会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准备一套可以巡回用的作品,正常而言可能需要准备足足半年,乃至于一年。
至于说参加比赛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两年起步。
也就是说,他们拿出来能够给所有人看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他们半年以上准备所能够达到的最好状态。
甚至可以说,他们确定如果自己再多练习几个月,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成长。
这个就到头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冠军,或者其他比赛冠军在比赛结束后,必须去进行修整,将自己收获到的一切沉淀下去,运气好沉淀半年多一年就复出,运气不好沉淀三四年,直到一场暴雨毁了他的艺术梦。
而现在……
傅调的音乐证明了赵成珍对于傅调的想象。
就在一开始的拿波里六和弦的流动之中,赵成珍听出来的音乐表达之中,就有三四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可以去理解,而每一种都能完美符合傅调的演奏。
并不是他联想的能力强,而是这些……都是傅调给予他们的想象空间。
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在傅调的操控之中,被傅调任意地把玩着。
这种感觉直接让赵成珍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傅调正在进步,之前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的肖邦并不是傅调最强的肖邦,甚至现在……也不是傅调最强的肖邦。
即便说现在傅调的肖邦已经是第一梯队的那群人,距离最顶级的那些人可能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但是现在傅调的肖邦,依旧很有可能并不是他的最强状态。
因为……傅调还在蜕变,还在进化。
从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结束后,傅调就走在一个十分正确的路上没有任何的停留,如同失控了一般疯狂地向着前方狂奔。
缠绵,柔和,凄凉,温顺……
他的手指在钢琴上缓慢流淌,如泣如诉,每一颗音的柔美程度都远超众人想象。
明明只是坐在椅子上,明明只是听着傅调的演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感觉自己快要流水了一般。
浑身上下就感觉有蚂蚁在爬。
甚至用句很老之前的话来讲,傅调的音乐简直听的他们耳朵怀孕。
为什么会有人弹的音色这么漂亮啊?为什么会有人弹的音乐美感这么强啊?
这特么的是一名普通的钢琴家,不是什么全球顶尖的那群人之一?
赵成珍边上,也就是之前对着傅调略微有点质疑的那人,此时此刻听的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等等?这个是傅?这个是今年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冠军?不是之前的?不是2005,或者2010年的冠军?”
“当然不是。”
赵成珍似乎很能感受到自己身边那人的激动,并不在意他之前的失礼,而是轻笑一声,一边揉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随口道。
“他现在的水平比他一个多月前将近两个月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二轮水平,要强了不少,当时他只是刚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现在他已经在自己的音乐上狂奔了。”
“那么……他之前有多强?”那人不由得一愣,迟疑着对着赵成珍问道。
赵成珍并无所谓,直接开口道:“大概……就是现在的八成五吧。”
“八成五……”
那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正在舞台上演奏的傅调。
此时此刻傅调已经演奏到了肖邦第一钢琴叙事曲中间偏后的位置,而他心中的那一份悸动也是越来越浓烈。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傅调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样漂亮的音乐的。
不管是在巴黎,还是其他地方的音乐厅,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样子的肖邦了。
要知道,相比较其他学派,他们这个法兰西学派最为擅长的便是肖邦这种柔美的音乐。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成珍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之前能够被那么多人认为是夺冠热门的主要原因之一。
首先赵成珍本来实力就强,他所属的派系还是肖邦最顶尖的那一批法兰西学派,他怎么可能拿不下冠军?
结果横空出世了一个傅调。
那人原本还觉得可能是赵成珍水平发挥失常之类的原因让赵成珍丢失了冠军的头衔。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是傅调太强了。
强大到,他甚至都感觉自己和傅调比肖邦,都不一定能够比得过。
想到这个地方,他甚至不由得看了一眼边上正在认认真真看着傅调的赵成珍,突然小声道。
“赵,对不起……”
“嗯?怎么了?”赵成珍不解转头:“什么对不起?”
“我没想到傅的实力这么强,强大到这种程度。”
说到这边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刚刚傅调演奏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和弦解决直接解决到了他的心中去,听的他差点没尿出来。
那个痛苦悲凉以及冰冷的音色,就如同沉入大海之中丧失自我的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