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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王亲手提了一壶酒来金樽玉瓶酒杯两只。

盘膝坐在监牢外头递了一只杯给里面的梁仲白。

“那个杀手你到底是想传信给你姑娘还是给昆仑?”

梁仲白接过酒杯垂着头抿一口。酒香清冽入口一线喉,可惜是断头酒。

“重要么?结果不都是一样的。”

女儿得了信,昆仑就得了信。

即便只是保女儿仍是坏了皇帝的大事。

横竖一个死字。

逍遥王自己也干了一钟酒,道:

“对你不重要。但陛下或许会想知道,捂了这么多年你到底是不是块石头。”

梁仲白从容地看一眼逍遥王:

“陛下才不会问。是王爷想问?”

景享闷头又喝了一杯。

梁仲白却有三分恍然。

逍遥王面对的情况其实是跟自己十分相似的。

昆仑邢铭这次来大行,忽然把梁侍郎的女儿和景王爷的儿子都给带在了身边。

使人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察觉了什么。

梁仲白摇头微笑长叹一声:

“我没那么伟大。”

他不在乎昆仑也没想过保护邢铭。一个已经活人成圣的人哪儿轮到一个凡间读书人来担心。

景享低头倒酒两杯酒都斟得满满的。

也不管梁侍郎一介凡人又老又病,文弱书生,喝不喝得下。

“你十五年前被抓回来的时候就有今的计划?”

梁仲白酒杯端在手上苦笑摇头:

“我没那么大本事。”

他就是,拖一是一,苟一活一。

窝囊人总盼着有什么奇迹,打断走向宿命的脚步。

可是奇迹没有发生,到底还是走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兔子终于逼急了,也就鱼死网破了。

景享垂着眼睛,半晌,不置可否地道:

“你当年,把实验兽拐走的时候,本事大得很嘛。”

梁仲白却好像被人摸到了逆鳞,触到了禁忌,捅穿了肺管子。

老实人忽然摔了酒杯,用一种愤怒到悲怆的语气嘶吼:

“那他妈是个人!”

金杯落在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又弹起来,掠过逍遥王爷的鬓边。

溅出的酒浆,沾湿了半缕白发,景享偏了一下头。

那双眼睛深沉得好像地宫里的墓道:

“身高三尺,齿类犬,蓝瞳,嗜血,形类人女,不能人言。

“梁仲白,桑女不是人,它们只是梧桐木的守护兽。

“如果梧桐没有入壤,化身一个女人,那么她们就可能是桑猫、桑狗、桑花、桑草。”

梁仲白露出一个,对牛弹琴我真是疯聊神情,却仍是忍不住愤怒。

“如果当年老王爷直接把你射墙上,王爷今也可能是一片儿墙皮!”

景享从没有见过这么恶毒的梁仲白,一时有点懵住。

他并不是有意欺负梁侍郎,他只是不太会跟人好好聊。

低头想了想:“梁大人觉得妖修、鬼修是人吗?”

梁仲白疲惫地捏了捏额头:“不是。但我也不会吃它们,喝它们,挖它们的骨头。”

景享默然半晌:“梁大人如此心软,当年真不应该把诛仙策献上来。”

梁仲白嘿嘿嘿地笑起来。

笑出了鼻涕眼泪,嘲笑自己狼狈不堪的可笑一生。

“少年有志气,轻狂不自知,习成文武艺,招摇向下。哪知,山崩殂,雷塌,十万青山埋枯骨,一场笑话……”

景享一仰头,喝尽了酒杯中残留的半杯酒。

他把还剩半壶的白玉酒壶留给梁仲白,站起身来。

“你都喝光了吧,皇上赐的灵酒,凡人超过三杯直接醉死。全尸,不疼。”

梁仲白提起那壶酒,没有犹豫的,在景享的注视下咕咚咕咚喝尽了。

皇帝是个明君,宅心仁厚。后来再没让他直接接触过活体实验,发现梁仲白的情绪不是个例之后,甚至实验对象也花费很大力气换成了尸傀儡。

若非意弄人,遇见这样的君主,哪个读书人能不期待一场明君贤臣的佳话?

梁侍郎不是忠臣,梁仲白对不住皇上。

可至少在临死的时候,他可以做一回君让臣死,臣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事情。

酒壶落地,玉声清脆。

身穿三品朝服的老男人躺倒在地上,一身污泥尘土稻草杆儿,满脸都是涕泪。

逍遥王景享像片阴影似地站在牢门外的过道上,看着满脸潮红的叛臣下场。

一直等到梁仲白醉得彻底人事不知了,才慢慢地开口:

“也未必就是血流成河的结果。邢铭是该飞升的人,神应该呆在上界。”

景享利落地转身,法袍在无饶暗道里掀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弧。

战靴踏地,铮铮作响。

对于大行这个国家而言,只要邢铭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够了。

消灭邢铭,和把邢铭送去别的世界,本质上是一样的。

大概……

竹简木牍,穿线的和没穿线的,地板块儿似地铺满了一地。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大行王朝鬼怪相关的历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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