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姑娘倒完茶,就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孟瑄捧着茶碗满饮一口,招呼萧素心:“快趁热喝,这个茶热烫烫的时候最好喝。”
萧素心推说现在不渴,茶碗动也不动,关切地问了几句孟瑄的身体状况,然后试探地问道:“听说,你跟那清宁郡主在庐州走散了?你一直都没找见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孟瑄被她一语戳中了心伤,回答不上来,掩口咳嗽两声,然后猛力灌茶,喝完他这碗,又去喝萧素心那一碗。
话说,萧素心虽然人不在扬州,可她“眼、耳、神、意”都埋伏在孟瑄身边多年了,打头的是一个熠迢,其下还有不少下人,都买她的账,肯收她的银子,定期向她报告孟瑄的起居和近况。这一回,熠迢没有及时汇报,却有其他三名下人各自给身在北方的她传递了消息,将三份儿消息综合在一起,她对孟瑄最近的境遇可谓无所不知了。
萧素心听到了版本说,夏暖燕嫁过来的第一天,两人吵了架,夏暖燕被降为妾位,孟瑄赌气走了。谁知过几天,有地动中流离失所的饥民途径清园,夏暖燕散了些粮食给饥民,走红运被皇帝给撞个正着,于是封了清宁郡主,听说老爷还有意让她做孟瑄的正室。碍于苏夫人,因此要缓一缓。
读信读到这里,萧素心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儿,不过事情却急转直下了。夏暖燕离家出走,孟瑄追着跑着找到庐州,两个人好了没两天,夏暖燕又发神经跑了,把孟瑄急了个半死。
结合眼前这个半条命的孟瑄,正好印证了她读过的那几封家书,见孟瑄的神情懒懒散散,万事不上心,萧素心非常心疼,宽解道:“年轻夫妻,哪有不吵架吵红脸的,那夏小姐又是个娇气的人,受不得半点委屈,在家里吃了委屈就往外跑,也是免不了的,你多担待一些就是了。夏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兴许过两天,她就自己回来了,你却被拖垮了身体,岂不是得不偿失。”
若是从前的夏暖燕,当然有完整走出去,完整走回来的本事,可现在……孟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推说累了,等有了精神再跟她谈。被下了逐客令,萧素心下车之前,又趁趁地问那个穿蓝布衣裙的丫头是什么人,是收了房的吗?夏暖燕离家出走是因为她吗?
孟瑄咳嗽道,那是李间聘的一个农家女,会煮很好喝的药茶,等到了青州再用两日就送伊回家,不可胡猜。萧素心得到满意的答案,推开帘子下车了,途径蓝衣姑娘时低笑一声,那姑娘轻轻垂头,面色淡淡的样子,让萧素心又有了点不爽的感觉。
这次北行,萧素心经历了几回生死,性情变得激进起来,想着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寒暑,韶华才几年,她又比孟瑄大这么多,实在等不起。听闻孟瑄跟夏暖燕进展不顺利,她这里更蠢蠢欲动起来,有了一种将所有情敌扼杀在摇篮里的魄力。
于是对着这名农家女,萧素心低声说出威胁之词:“好好倒你的茶,路上也就罢了,等到了青州驿馆,还让我看见你在他房里伺候,我就不会再小瞧你了。”
蓝衣姑娘垂下头,清浅的嗓音回道:“女侠满身正气凛然,我看了还佩服了一回,怎么说出的话却不叫人恭敬,我不过一小小农家女,女侠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怎么追随七公子?”
萧素心变色,冷然道:“你知道的还不少,谁把这些话说给你的?”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女,怎么说话倒条理分明,有形有骨的?
“没有人说过,”蓝衣姑娘莲步走开,“我自己猜的。”
与此同时,马车车厢中,假寐的孟瑄一字不差地听见了二女的对话,心中起了波澜。原来,萧素心是这样的心对他,原来她还有这么苛刻与疾言厉色的一面。他两辈子的老朋友。
在孟瑄一行的车马队后方四五里远,另有一辆土黄苫布盖的小马车,由一男一女在外面驾着,因为连日赶路,沿途又没有可换乘的车马驿站,使他们十分之疲倦,叫苦连天还不敢叫出口,倦得手臂扬不起马鞭,还得继续赶路……原因么,是因为马车里如今坐了个混世魔王二世祖,乖乖,真要命嘞!
驾车的女子细皮嫩肉,长得极有姿色,只是鼻头不够圆润,微微左斜,她那一位就是不被廖之远待见的青楼歌妓凤姑娘。而驾车的男人,自不必说,就是凤姑娘的良人,车夫万八。他们两个不是拐了失忆后跌跤的夏暖燕,卖了钱去逍遥快活了?怎么如今又跑到青州来?
看看马车里的混世魔王是谁,或许能找出答案来。但见车帘一掀,一个白净秀气的少年人探出头来,老气横秋又颐指气使地说:“他爷爷的,这车是马在跑还是你们两个在跑?爷爷我看乌龟都能爬到这车前面去了!快快快,加速加速!”
“爷爷容禀,”万八苦着脸解释道,“半路上没有换马的地方,我的这青鬃马是南马,善于短步,比不得膘肥体阔的北马,不适合走这种长长的山路,实在不能更快了。”
少年人又挠耳朵又骂“狗屁”,跟他的清秀形象完全颠覆,他骂道:“你是赶马的,所以就长了一个驴脑袋吗?这条路又不是我们一辆车在走,每个时辰至少有两辆马车过去,你拦下一辆来,出三倍的银子把他们马买过来用不就行了!蠢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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