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水雾散去,广场上小铃铛将冷硬的馒头放在怀里捂暖和了一些,一点点撕下喂到顾言嘴里。
“你也吃一点。”顾言将馒头块推回,这个时候他心里对之前发生的事感到困惑。
昨日到底是不是梦?
那个方鼎里面藏了什么东西……还有那条舌头……
我又怎么醒过来了的?
难道灵魂出窍……
这些说法看多了怪志之文的顾言并不陌生,想法自然朝那边靠拢,只是眼下还是摸不准,干脆去找谷良问问,至于观山的考验,暂且放去一边得了。
“铃铛跟上。”
招呼了声捧着馒头愣愣看过来的小婢女,顾言大步走去沐在阳光下的一栋楼阁,离开水潭这边,随着雾气变得稀薄,昨日看到的,与今日所见有所不同,明显要更加宽敞许多,阁楼之间还有低矮的房舍相连。
猜测是给门中弟子居住,看规模人应该很多,可走了这么久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偌大一个地方,好像只有顾言和小婢女。
又行了十多步,来到阁楼前,檐下的门扇是敞开的,顾言仔细倾听,隐约能听到咚咚的声音,微开的窗棂,不时有人影走动。
从窗隙望去,确实有许多人,匆匆忙忙做着各自的事,小闸刀切着一把把草药,也有磨着玉石一样的东西,筛出粗粒,将剩下的粉末与磨碎的草药搓成丹丸,不过顾言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该是制丹的料房……没见炼丹的炉子,应该在别处的地方。’
“公子,你有没有发现……”小婢女踮着脚尖也在偷偷看着,她说话时小脸有些古怪,悄声道:“……奴婢怎么看他们,长得好像,和那姓谷的道士也好像。”
闻言,顾言顿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仔细看的话,里面一张张脸孔确实跟小婢女说的那样,这些人虽然高矮不一,有胖有瘦,但眉眼之间,竟有些相似之处。
回想起那叫谷良的相貌,好像也有几分……
顾言蹙着眉头忽然舒展开,转身跑回刚才的地方,拿了笔墨书册,在水潭盛了些清水,边走边磨,到了这边刚好,拿起毛笔沾上墨汁,在《缚妖集》上飞快书写。
——寺中有仙台,地处阴阳界,门中有弟子,不知多少,然,貌多相似,引以为怪。
“公子,他来了。”
一旁的小婢女忽然拉了拉他袖口,小手指着的方向,谷良笑呵呵的站在前方不远。
“顾公子难道已经放弃观想,在这边写上怪志小文了?”
“啊……这倒没有。”
思绪被打断,顾言停下笔将书本阖上,朝对方拱了拱手,迎上去笑道:“观想之道,虽然不曾做过,但在下相信自己。到这边来,是有一件事向跟谷师兄说。”
他将师兄二字说的娴熟,让谷良颇有些别扭,不过也没去纠正,就算纠正了,这位顾公子还是会厚着脸皮继续这般称呼。
旋即,谷良邀顾言走到外面,“顾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阁楼捣药、闸刀的声音远去,顾言想起昨日的事,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便将遇上的诡异事与对方说了。
随后补充一句:“那东西为何偏偏选中我?”
果然,谷良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顾公子,你见到的那个方鼎,是本门镇压在此处的一个东西,具体来历,我也不知晓,你也莫要追问,至于为何选你,恐怕你是生人的缘故,门中弟子都明白那是何物,自然能避开就避开。还有那观山之术,还是别继续下去,等会儿我就送你和这位小姑娘出去,然后下山回凡尘过好日子。”
“感谢谷师兄坦言相告,但我并不想就这么放弃,既然知晓那东西是门中镇压之物,我心里算是有底了,便也不那么惊惧。”
顾言拱了拱手,准备带小婢女离开,去寻一个观想山势更好的位置,转身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谷良的声音:“顾公子且慢。”
想到昨日师父跟他说的话,抿了抿嘴,便快步跟上去,在顾言疑惑的目光里,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符箓。
“观想之道本不能让他人搅扰,可门中多有怪异袭扰,你将这几张符带在身上,入夜后放在周围,应该能助你抵挡些许。对了,明日师父让我领着挑选出的弟子去往宗门,跟你说是怕明日你来寻我不着。”
“谢谷师兄。”顾言也不客气,将那几张黄符接过来,这可是修行中人的东西,那可是稀罕的很。
再次道谢一番后,谷良也点了点头,便回了阁楼。顾言得了东西,心情颇有些愉快,寻了几个地方,走到接近石桥的位置,站在一颗苍松前,让小婢女重新温了一个馒头,细嚼慢咽的望着远方云雾袅绕的山峦。
‘不信我顾仲文真没有修道天赋!’
吃完馒头,书生一掀袍摆坐了下去,睁大的眼眶,山峦重叠,逶迤延绵,升起的晨光划过云端,渐渐又落去西面,风声吹拂枝叶的沙沙声里,绽出令人心醉的红霞。
后方的殿阁前,名叫王玄阳的老人站在殿门,看着远方苍松下入定的书生,转过身来,朝里面一袭黑袍,头顶束发的身影拱起手。
“明日这边的弟子就会前往宗门,师兄何必亲自过来。”
黑色道袍的身影走过一排摇曳的灯火,露出同样花白的发髻,样貌相比王玄阳要苍老清瘦许多,不过一对白眉凭添许多威风。
“朝廷推倒庙观之事,你听说了吧?老祖很生气,派了几名弟子下山查看,毕竟老祖的庙观也在其中……还有另外一件事,老祖还需一个童子身的年轻男子,与他共参妙法。”
“具体年龄。”
“十七。”
“这样的年纪,还是童子身的怕是难找了。”
“那不是吗?”黑色道袍的老人站在王玄阳身边望去殿外,一旁的王玄阳顺着他视线,看向那老松下打坐入定的书生。
……
斜阳落下山头,黑夜犹如潮水般涌来。
小婢女坐在地上,背靠老松,小脑袋一点一啄打起了瞌睡,圆圆的月亮从云后探出来,挂在了树梢。
四周又泛起了水雾。
顾言打了一个哈欠,使劲揉了一下眼睛,顺便看了眼摆在周围的那几张符箓,将自己和小铃铛一起圈了进去。
‘该是没问题的。’
他想着,揉着腿歇了会儿,继续看着远方的山势,这两日观想山势,不知是不是自己真没有灵根,不管如何去想去观,那山还是山,根本看不出什么别的不同。
‘难道我真不如那些弟子?’
就在顾言自我怀疑的时候,陡然闻到一股焦臭的气味,他嗅了嗅鼻子,从山那边偏开视线落到身边,眸子顿时一缩。
刚才还正常摆放的符纸,不知何时被人动过,歪斜的散落开去,其中一张变得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顾~~言~~”
唤他名讳的声音伴随一阵风吹来,扑在惊愕表情的脸庞,顾言心道了声“不好!”急忙伸手去将散落的符箓捡过来,指尖几乎勾到符纸的一瞬,那张符箓浸出一个黑点,随后肉眼可见的扩散,直到整张符箓变得焦黑。
不等顾言去抓其他的符箓,只感觉头昏眼花,眼皮耷拉着慢慢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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