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废庙观?!这是为何?!”
在场宾客、顾家人愣在原地,顾言心里也惊了一下,白日的时候还在想消息是否确定,没想到天黑就传了过来。
难道这世间真没有什么修道中人,或妖魔鬼怪?
思绪间,心里泛起一丝失落。
此时那边的文鹿开了口,附和的点头:“亲家公,还是不要有顾虑,此事别说我们,就连县令也不知详情,只遵令行事便好。今日白天的时候,青峡县所有庙观已经毁去,想到酒郎这边庙观颇多,县尊定会请你帮忙,索性就带了一些家仆过来相助,中途正好碰上县尊,便一道过来。”
顾家这位老爷平日也不信神鬼,既然县尊让他帮忙,自然会出些人手。
“既然朝廷下旨,县尊又亲自过来,我这人有的是一把子力气。”
旋即,朝庭院众多宾客拱起手:“老夫续弦大喜,本让大伙吃喝舒坦,但朝廷旨意要紧,顾某就不能陪大伙了,诸位还在此间吃喝,顾某去去就回。”
庭院吃喝的多是城中大姓,能置下家业的都不是蠢人,顺水人情这事他们熟悉的很,何况县尊还在这儿,纷纷起身表示自家也能出些人手。
县令紧绷的表情终于露出笑容,他其实一早就知晓这些人会来吃酒席,便直接带人过来,一来省得东奔西跑通知他们,二来这个人情到时可就由顾家去还。
“那就劳烦诸位出些人手,与县衙差役一起,前往酒郎县各处庙观尽快拆除,本县也好向上面交差!”
酒席自然是没法吃了,外面的附近乡邻三三两两的散去,也有看热闹的,准备跟着一起,痴傻的‘守村人’等在院外,指着一个个集合顾家仆人护院傻笑。
汪汪……汪汪……
深夜泛起丝丝薄雾,周围犬声狂吠,安静的长街上不久响起一道道脚步声,一支支火把犹如长长火龙蜿蜒而出。
顾言跟着兄长顾庸骑马跟在队伍当中去往城东,出城门行不到半里的土地庙,四四方方不到人腰际高,就被一拥而上的家仆挥舞锄头砸的稀巴烂。
留下一堆残砖烂瓦,断去数段的土地像扬长而去。顾言缓了缓马蹄,看着地上数截的土地,心中有些不安。
今日可不是好吉辰,做这些事,难道真不怕招惹祸事?
他抬了抬头,星河繁密在夜空流淌。
夜色下,队伍又行十多里路,来到偏僻贫瘠的小山,附近村庄老旧,房舍院落不多,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村里的狗一个接着一个的狂吠起来。
汪汪汪——
顾言望去山坡上,目力所及的尽头,一座建筑被黑夜笼罩,夹杂林野间,如同潜伏阴影里的凶兽,伴随令人不安的犬吠声,有些毛孔悚然。
“前面就是祥云寺,今晚就先把它拆了!”
众人持着火,照着一道道身影朝山坡上的寺庙奔去,红瓦黄墙,在这荒僻的山村间,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顾言下马,牵着缰绳跟在后面,到了那边,寺庙的门已经被敲开,里面的僧人出来阻拦,被众家丁护院,以及衙役粗蛮的丢到寺外。
“你们做什么?!”
有和尚想要冲过去搏命,被一个领头的捕快一刀柄砸在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轰!
寺庙大门被几个壮汉拉的倒塌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溅起烟尘,门檐下的四尊金刚泥塑也被人用绳子套住,拉扯倒下神台。
“正殿的菩萨像,进去后走侧面,用黑布裹住头,然后再拉下来!”
这是有懂些门道的捕快在那嘶喊,顾言看着地上满头是血的僧人,牵着的坐骑躁动起来,喷着粗气,刨着蹄子不愿跟顾言进到寺庙。
依言行事的家仆护院,心里也越发不安起来。
“仲文,怎的不进来?”兄长顾庸此时颇为兴奋,两只袖口都挽了起来,腰间悬着一口刀,威风凛凛的站在殿前的三足圆身的香炉前面,“赶紧将这里拆了,后半夜为兄还要带你去寻女人呢。”
大殿之中,此刻有人声音喊道:“套住了!”
“还等什么,拽下来!”那是捕快的声音。
随后,就是‘嘭’的巨大声响,顾言从敞开的殿门看进去,那尊身披红绸的佛像被两侧绷紧的麻绳拽下莲台,重重摔在地上,佛像的头颅断裂,滚到门槛弹了起来。
“兄长小心!”
顾言大喊一声。那边的顾庸转身掀开袍摆,一脚就蹬在飞来的佛头,印出脚印的同时,佛头呯的落在香炉上。
清冷的月色、燃烧的片片火光里,半阖的佛眼阴沉的盯着寺庙门口的顾言,周围人被这一幕吓得有些不敢动弹。
“将你拉下莲台,还想上去?”
顾庸粗野惯的人,哪里有什么顾忌,本身力气也颇大,按着香炉“啊”的一声怒吼,将炉身推倒,上面的佛头也随之掉去地上嘭嘭两声,在这片静谧里让人更加紧张。
“呵呵,都还愣着干什么?拆庙啊!”
顾庸朝周围愣住的家丁护院吼道,然而,他话语刚落,一阵风吹来,庙中老树哗啦啦的摇摆,火把光明明灭灭,顾言抬袖遮住面门,身后还有那痴傻的‘守村人’鼓掌叫好。
这时,正殿那边有身影在里面喊道:“怎么回事?”
“谁在说话?!”
“哎哟,有鬼啊!”
进去的数人,屁滚尿流的冲了出来,摔在地上连滚带爬,那捕快捂着帽子飞奔,他身后陡然一股气浪冲出,将他掀出半丈高。
寺庙四周山林之中,无数鸟雀惊慌飞出,黑压压的盘旋庙观上方,焦躁不安的那匹马拖着缰绳挣脱顾言的手撒开蹄子就往外狂奔。
顾言放下袖子想要去抓住飘飞的缰绳,顿时一股冷风夹杂灰尘扑在了他脸上,迷迷蒙蒙间,耳中仿佛出现了幻听般,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低语、或呐喊。
他心里惊诧不已,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浑身顿时感觉冰冷,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软的坐到了地上。
周围众人也都是如此,捂着耳朵浑身颤抖,身子弱的直接瘫倒地上,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哈哈哈……来啊~朝这来啊!”
笑声癫狂传来,顾言耳鸣、眼花瘫软地上,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兄长满脸通红,中邪一般披头散发在那挥舞双手。
“兄长……”
顾言感觉浑身沉重,手指头都难以动弹,模糊的视线里,然后便看到一道身影从他后面走到了前面,衣衫破旧,蓬头垢面,正是熟悉的‘守村人’。
“是他。”顾言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月光下,对方没有痴傻的憨笑,反而是一脸严肃,咬破手指,在地上画起了什么,嘴里叨叨念念,像是在跟空气说话。
同样也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周围隐隐约约低喃。
下一刻。
顾言变得难以呼吸,肌肤浸在冰凉的液体里,视线扭曲,那方的兄长头顶上方,骇然的看到一团似雾非雾的东西,灰蒙蒙的一片,仿佛长出一根根细长的触手,钻入兄长的头顶。
好像是在跟‘守村人’交流,又似乎察觉到了顾言在看它,灰蒙蒙的雾气里,忽然泛起一对红光望向这边。
顾言不由自主浑身抽搐,视线中能看到的颜色变得怪异,那烟雾也变成了无法形容的形状,里面仿佛有着一张张人的面孔,极力张大嘴露出痛苦的模样。
“太上明光,祛邪符箓……”
隐约能听懂的咒言在庙中徘徊,怪异的烟雾鼓动形状,渐渐消失不见,顾言身上的耳鸣、头疼脑胀也逐渐停止。
待他完全清醒过来,却是愣在了原地。
“不见了?”
周围仍旧一片嘈杂,捕快指使着家丁护院拆卸院墙庙瓦,兄长穿梭殿宇间正将一个个供奉小佛像丢出砸碎。
‘难道是梦?’
顾言呆愣,看到倾倒的香炉,落在不远的佛头,以及上面的脚印,他很清楚这不是梦,下意识的回头,就见憨憨痴痴的‘守村人’靠着门槛呼呼大睡,直到庙观被拆的差不多了,众人打道回府,他才醒过来,跟在队伍屁股后面慢吞吞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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