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政权的合法性一般有两种主要来源:
一种是人类基于历史潮流和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力量所产生的对所谓‘天命’‘胡虏无百年之运’‘历史周期律’人力似乎无可违抗的畏惧。
另一种则毫无疑问是组成这个国家的公民的共识,也即是‘人民的国家’‘人民的选择’,历经千难万险,忍受饥饿与战争也要建立起的,人民选择的国家和政权。
我们暂且不谈第二种,在封建帝国里谈第二种确实是扯淡,我们只说第一种。
第一种在历史上有着众多的面具,教国,王权,寡头,独裁,贵族议会——无论如何,他们的统治逻辑始终逃不过两个,要么借助于冥冥中不可揣测的伟大意志,认为自己的统治乃是天意。
凡人无法抗拒。
要么就是认为自己的统治乃是自古以来,贵族血脉和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士族门阀以血缘为纽带,垄断着知识和财富,永远高高在上。
权力的来源便是自古以来,即过去是这样,现在也要这样的,以后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更是这样。
历史证明了,凭借武力的暴力统治想要长久维持,则必须不断的寻求统治合法性。
否则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甚至用不了多久就会从内部自行瓦解,四分五裂。
兀鲁斯环顾四周,天子从来都是帝国最不可触碰的禁忌的话题。
神圣、伟大,而又如幻梦一样脆弱。
人们常将天下兴衰归结于天子个人喜怒,却不愿承认天子也是凡人。
这个国家事实上并不靠所谓的天命的来维持,能维持这个国家存在的东西并非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反而甚至可以说是庸俗。
遍布全国盘根错节的官僚系统,地方上是士大夫豪强的乡绅自治,并对全国上下一切地方上的反叛者实行暴力镇压的暴力机器——即卫所兵制和中央禁军。
而整个体系,皇帝能直接控制的部分微不足道。
不说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军头。
就连中央禁军,皇帝都不见得能弄明白。
理论上,皇帝至高无上,拥有着绝对的权力。
然而实际上,大多数的皇帝终日被幽禁于深宫之中,自己的命令在皇宫内都不见得能得到完全的执行。
这又何谈皇帝一人便能统治天下呢?
终究不过是虔诚的士人们对于渴望一个从圣贤故事中走出,如‘救世主’一般,似乎以一人之力,便可以拯救世间一切苦难,解决国家存在的一切问题的圣君的天真的幻想罢了。
看着面前朝着自己冲来的长矛,兀鲁斯沉下心来。
阳光照射下,寒光闪烁。
兀鲁斯看着这六个朝着自己冲过来的骑兵,还有身后顺着午门不断涌入的骁骑。
这些尽管对于冲击皇宫同样心怀戚戚,但是满怀煞气的战士。
兀鲁斯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死在这里。
投降,他是做不到,他是高贵的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后裔,他没有面目以败军之将的身份再次面见天子。
一想到到那时,仁慈的大明天子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宽恕自己,甚至还会贴心的关心自己,劝自己不要对一时的失败有什么心理负担——
天子……他是如此的仁厚,兀鲁斯却丝毫找不到自己苟且偷生的理由。
如若天子是那种对于臣属刻薄寡恩之人,恐怕兀鲁斯今日见兵马司毫不犹豫派骑兵冲阵,会立刻像其他汉军军官那样扔下士卒掉头就跑。
毕竟,作为外调皇城的武官,自己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剩下的就不是自己的这个蒙古达官该管的了。
但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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