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璁只能睁着眼镜扯谎,但面前的杨廷和确实是有备而来。
“即使是革职查办,也应提前通知兵部,由兵部审批过后方能决定将帅去留……而今不经请示,直接革职,未免有些不妥。”
杨廷和说道,他注视着面前这个就像他英年早逝的学生一样桀骜不驯的新皇。
他是如此的年轻……一如武宗当年……
看着朱厚璁那张年轻的面庞,杨廷和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记忆中的武宗的容貌已经模糊,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等杨廷和时隔多年能够再一次好好看看他最亲爱的学生,看到的只剩下一具冰冷冷,即使用熏香掩盖,仍旧散发着淡淡腐臭味的尸体。
杨廷和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府邸的……他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如遭雷击。
回到家里,杨廷和拒绝了所有人的接见,这个辅佐皇帝数十年的老臣把自己同世界隔离起来。
他抚摸着那时教导朱厚照所用的礼乐经书,大明律诰,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像武宗那样年轻,那样的精力充沛,野心勃勃。
也许如果自己发现的早一点,早一点让武宗意识到,即使是皇帝也有很多难以做到的事情。
或许,那个年轻而富有激情的皇帝,不会在碰了个头破血流之后,陷入一种几乎是绝望的颓废之中。
想到这里,杨廷和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因为自己的失误,他已经葬送了大明一位本可以大有作为的君主的性命……无论是政治上的,还是物理上的。
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新皇帝犯同样的错误,皇帝需要认识到,他自己并不是神,天子需要的并非是虚无缥缈的主宰的认可,如果想要他的统治长久,他就需要这个国家中一小撮真正掌握了国家中枢,军政系统,经济命脉的精英和财富管理者的支持……皇帝也不过是个凡人,他不可能一个人就能决定这个国家的一切。
朝堂上如今是格外的安静。
文武们屏息凝神,谁也没有预料到,新皇和首辅在朝堂上的第一次交锋,就是如此的激烈——和直接。
“五军都督创立之时,太祖用意是以其与兵部共同管理天下兵马,军机要事,何须事事向兵部的文臣们禀告。”
宁夏副总兵路瑛此时站了出来,这位作为西部边镇的代表进京朝贺的传统武将,对于杨廷和竟然能这样同皇帝言语上的直接对抗而勃然大怒。
当然,还有明朝武将经年累月积累下来,世代对于文官打压武将的愤恨。
“天下无不变之理……昔日兵马为三大营管束,而今三大营又在何处,太祖征伐天下时,自然以兵事为先,而今天下已定鼎多年,才有文臣监军以防地方变乱。”
杨廷和看了这个来自西北荒凉之地的总兵,他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些脑子一根筋的武将,他一向不怎么看好。
面前的武将似乎是想到了的什么,看着面前这个丝毫没有退让意思的首辅,他的嘴唇有些干涩,脸色有些发白。
“况且如今陛下已然登基,天下之事已然平定,边关武将不在要塞防备蒙古,长期留在京城,恐怕有渎职之嫌……”
杨廷和说道,他的眼神并不锐利,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平和,但路瑛看着这位深不可测的首辅,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只感觉浑身冰凉。
别人可能听不出,但是路瑛作为武宗前就为大明军队效力的武将勋贵,自然听出了杨廷和话语里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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