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一家四口去了百货大楼，在百货大楼转了白天，又转移到另两家商场，百货大楼从前是通北县唯一的非私有制大型购物大楼，后来改革变成私人承包，因为大部分承包商都是以前百货大楼的售货员或其他工作人员，这些人身上还遗留着公家人员的诟病，没有完全适应市场经济，服务态度差的要命，尤爱以貌取人，商品也很落后，其中还有很多过去囤积的酒商品，大楼里的灯光昏暗，毫无生机。

刚改革那几年，因为新建商场少，加上人们还有到百货大楼的习惯，生意还凑乎，后来没几年就完蛋了。

现在通北已经有两家一大一小商场，从建造起初就是私人承包制，但凡是承包这里摊位的人都是思维活跃的商人，他们以顾客至上服务一流为宗旨，不以貌取人，尤其喜欢接待乡下人，因为这些人本性老实，往往没有城里人那么懂商品信息，基本是要多少给多少。

转了几圈，给韩美玲买了一件外套和一条裤子以及一双带跟皮鞋。

韩美玲已经有三四年没有买过年衣服了，本来这次她也没打算买，儿子尚未成家，同志仍需努力攒钱。

但在老陈的劝说以及陈韬的坚持下，尤其是陈小颖在大哥的眼神示意下非拽住不让她走，才准备只买一件外套，可三个人愣是给她从头买到了脚，甚至还给她买了一条围巾。

轮到老陈，一样不肯定买，最后说买一双新皮鞋就行，无奈陈韬拽着他试衣服，试完又一阵乱砍，从三百砍到一百二，最后一个大转弯又给砍到八十，老陈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觉得占了大便宜，也就勉强从了儿子。

最后又给陈小颖买了一双鞋才算圆满，买来买去唯独陈韬自己没买，问其原因，答道：“本人现在是举人老爷，这身份就是最好的服装，就算是脱光了，也是金身罩体，成功人士穿着得低调朴素。”

呃......这是陈汉升不在，陈汉升要是穿到本书，也得骂句：论装逼，我陈某自叹不如！

考上京大基本相当于古时候科举中的举人，那可是实打实的官员，一般也能当个知县或者学政，吃皇粮的。

虽然现在考入京大不一定从政，但改革开放以来，就业灵活，私企比雨后春笋冒的还多还快，尤其是千禧年以后，草莽的下海时代已经结束，那一批野蛮的商人纷纷开始在办公室的墙上悬挂宁静致远、天道酬勤一类的字画，再搁一架子书，办个学历，摇身一变成为文化底蕴深厚的企业家，然后到地盘上建立秩序，如今秩序建立可不像圈地那么简单，得叫几个文化人来搞研究，毕竟技术和金融是不是野蛮人能想出来的。

所以，人才抢夺，成为各大城市，以及私企老板的日程必须。

......

一家四口在商场门口买了四串糖葫芦吃。

韩美玲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以前她带陈韬来买衣服砍价的时候，陈韬总是觉得很丢人，不愿意她为了十几块钱跟卖家争的面红耳赤，但现在竟然砍的比她都要狠，按理说这小子现在挣了不少钱，出手应该更大方，但因为几块钱都要跟卖衣服的人讲半天。

陈韬也是服了自己，这项技能还是上辈子到外面上大专时学的，当时一个学哥带他去买棉裤，要价二百五，学哥直接给砍成了二十五，差点儿把他的蛋给惊炸了。

从那以后，陈韬就掌握了砍价的真谛，在不知道成本价的前提下，给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价格，基本就算对了。

当然，后世另当别说，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学会了问度娘，或者上淘宝上比价，不论买什么东西，悄悄掏出手机搜同款，卖家在一旁见你拿出手机的那一刻，就怒火攻心了，恨不得冲上去夺过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再使劲跺上两脚，嘴里再骂上几句：艹尼玛，我让你查，查个几把。

仿佛砸的不是你的手机，而是他的对手，淘宝上的商铺。

在某一阶段，这些实体商家，差点儿把老马给骂死。

天星商场门口就是摆摊卖各种年货的，一直到百货大楼，这段道路现在基本已经被各小贩给占满了。

从调料到年画，什么鸡鸭鱼肉、红枣黑枣瓜子花生，只要是过年用的东西，在这条街上都可以备齐。

从进入腊月，街上就一片喜庆，头几天还没摆春联这些东西，主要以干果为主，但随着春节临近，年画和春联的摊位就多了起来，道路两侧有一长段，连着有十几个摊贩是卖春联和年画的。

放眼望去，整条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乡下人，大家都挎着编织袋，编织袋内是几十斤的瓜子，几十斤的花生，几斤的核桃，几斤的水果糖......几条鱼，两挂鞭炮，三十支二踢脚。

农村人，只有在春节时消费才最为疯狂。

陈韬仰着头，笑眯眯的望着街上的年景，这些年味儿和烟火气，是他一度留恋的，如今自己正值青春，父母健在，不仅健在还年轻，自己可以抓住这可贵的豆蔻年华，施展抱负，去弥补遗憾。

晴天后的阳光晒在脸上，竟有些暖意，大楼向阳的一面竟然有雪在融化。

看来，春天是真的来了。

休息了片刻，一家四口再次踏上买年货的征程，陈小颖背着大书包，怀里还抱着在百货大楼给她买的大熊，书包里面撞着刚才买的所有衣服，她看看父母以及哥哥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皱眉喊道：“为什么要我背这么多东西？你们一件都不拿。”

陈韬回头弹了她一脑瓜嘣道：“不出钱不得多出点儿力吗？等下还有瓜子、花生都得你背。”

“哇......”陈小颖哭了。

“你哥逗你呢。”韩美玲赶紧捂住陈小颖的嘴，生怕冷气灌进她肚子里，今天在购物的路上一会儿吃这会儿吃那，再灌一肚子冷气，搞不好要闹肚子。

“红富士苹果便宜了，红富士苹果便宜了。”

“花生便宜了，花生便宜了。”

“津城大鲤鱼，津城大鲤鱼。”

.......

陈韬记得以前家里因为经济条件不好，过年从来不买鲤鱼，一般只买五条便宜的白鲢鱼，大年初一招待拜年的人吃一条，剩下的就只等着招待亲戚才吃。

陈小颖爱吃鱼，他也爱吃鱼，但一年当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鱼。

只见他走到卖鱼摊贩前，指着冰水混合物中的鱼道：“给我来十条鲤鱼、十条白鲢。”

然后又指着旁边摆成一排的小眼带鱼说：“再来十条带鱼。”

老陈夹着烟的手一抖，差点儿把半支香烟给松掉，“买这么多干啥？”

韩美玲也阻止道：“不要那么多，买三条白鲢鱼就行了，我那天已经买了两条白鲢了。”

鱼贩子看看陈韬，自己也有点儿懵逼，他一是惊讶农村人从来不买这么多鱼，而是如果一下子能卖出三十条......

陈韬摆摆手，示意他捞鱼。

有钱，主打一个豪横。

再者，过年不吃鱼吃什么？不然怎么年年有余！

这时，陈小颖默默的说了一句：“老爹，我想吃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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