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见了。”
宁休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今晚约好小张小王还有老刘他们,都带了太太来呢。”
闻言,宁休笑了笑,等着你呢。
余后却感到失落,眼底藏不住,没有叫宁休,可见都明白他的事,知道他尚未忘情。
不过今晚过后,那帮损友定好七嘴八舌地说起这事,可能很长时间都会沦为他们的笑资,尴尬死了。
“为什么回来?”
“闷死了。”
“你可以读书的。”
“读书比什么都焖,唏,别提了。”说到这,苏音在兜里摸了摸,点起了一只女式香烟,细细的烟身,熟练地夹在苏音的指间。
宁休瞪大眼。
苏音捂嘴笑:“我还喝酒呢,焖极了就只好喝起来,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那边有那么多酗酒主妇。”
精神很好,人成熟多,再也看不到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女孩,表情也经过过滤,没有放开。
开头都是这样的,等到以后熟悉了,话就多了,表情也不再收敛。
到了一个单独的包间内,苏音点了一杯拿铁,宁休还是一杯浓茶。
“你还好吗?”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个问题,还用问吗,他好得很,于是宁休点点头。
“有没有把握发点财?”
“没有本事,有机会也枉然。”
“怎么客气起来了?”
宁休笑笑,不知怎的,太久没有和知心人说话,忘记坦诚的艺术,尽说些陈词滥调,留有余地。
霎时间重逢,毫无准备,不知如何推心置腹。
宁休呆呆地看着苏音,苏音乐呵呵的,倒不像失意的样子。
“他们说你不太出来。”
“是,工作忙,好久没出来聚聚。”
两人正坐着聊,一个女佣模样的人抱着一个包过来,苏音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小走过去接过。
包里突然蠕动起来,宁休吓了一跳,才发觉那是一个婴儿。
婴儿!!!
宁休从未与这么一个小人儿那么近地接触过,俯视他,他刚好睁开大眼睛,打了个呵欠。
在这之前,宁休也从未想过婴儿也会打呵欠,视作奇观。
“我的孩子。”苏音说得自然。
宁休震惊。
孩子,她的孩子,孩子都生下了。
这时宁休才明白,原来苏音说自己胖了是这个意思,一般来说,女人生下孩子后会胖些……
“怎么样,可爱吧。”苏音抱着那孩子,低头间露出纯真的深情。
宁休不知如何是好,又如何说起。
看着那小小的婴孩,一头丝般浓发,小脸红润,才一个西柚那么大……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宁休傻里傻气地问:“你结婚了?”
这次轮到她点头。
“我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张扬。”
结了婚还回来,情感不佳?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宁休的思绪又乱了。
“你说多麻烦,抱着婴儿找房子,苦煞我也。”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起自己先生的事,是分开了,还是不愿提起?
宁休定下心神,不必追问,总而言之,都是朋友,能为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后天我请你吃饭如何?”苏音说。
“好。”
“到了地方我在通知你。”
“好。”
“今天麻烦你付账。”
“好……”
她还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视创伤为无物。
目送着苏音离开,宁休心中怅然,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盒烟,熟练地撕开包装,“哒”的一声点上。
深深吸了一口,过了半响才吐出,跟个鹤嘴壶似的。
归去的途中宁休的脚步多少有些踉跄,实在是受了点刺激。
苏音回来是回来了,但带了婴儿,不是自由身了。
难为宁休还一心一意打算再续两年前搁下地故事。
但还是觉得她好,说不完道不尽的好,宁休挠挠头皮,怎么会这样?
几乎识尽了这个城市的标志女,还是觉得她最值得留恋……
那孩子……
以前她分手是因为爱得不够,这次呢?还是爱得不够吗?
宁休又点了一支烟,心痛,案上那些文件肯定是无法按时完成,要脱期了。
呼——
宁休吸了一夜的烟,喉咙干燥,嘴巴一阵味,连他自己都讨厌,清晨胃口不开,就光喝茶,怕对身体不好,连糖也得少放。
记得苏音笑他不够潇洒,事事都要想好几日,待到宁休思想搅通后,人家早已捷足先登,什么都来不及了。
宁休称之为老实。
事实上苏音说的是对的。
在学校里她被多人追求,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宁休走运。
八点开门的图书馆开门就到,天黑一片才离去,那时的宁休正苦于应对考试。
在小巷的尽头,惨绿的路灯下,宁休看到苏音被两个阿飞调笑。
他们骑在电动车上,她步行,书包早已被扔在地上,但苏音仍忍住哭,维持镇定。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大勇气,宁休大声叫嚷,冲了过去,朝那两个阿飞扔书,喝止他们。
喉咙异常的响亮,几乎叫醒整条路上的行人,前来救援的人有其他同学,讲师,以及警察。
宁休极为愤怒,一个人拉着两个人打,坚持要拉他们去警察局受处罚。
那两个阿飞并非老手,脸都吓白了,脱不了身,宁休如疯狗一般骂了他们。
那个时候……是个人都知道宁休爱她,爱了很久。
连苏音也被宁休狠狠责备,问她何故穿暴露短裙?
苏音弱弱地说,是去打球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从那天起,本就有些暧昧的两人便有意无意地开始约会,无论干什么,苏音都拉宁休一份。
事实上,那时候苏音家里早已发迹,搬离了当初的那个地方,两人很少联系,要不是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恐怕今生无缘。
宁休家住老房子,幽暗的木楼梯,乌黑的天井,都被苏音视为浪漫和美丽的。
但宁休可不这么认为,他的父亲在一次意外中离开,从那以后宁休就沉闷了许多,苏音的到来,改变了他许多,他爱笑了。
可她的家里很反对,而且反对得很含蓄。
嘴里虽然没有说出来,态度也客气,但总不接受。
同时家母也认为苏音太活泼了,不合他家的要求,母亲只想找一个懂事老实的儿媳。
宁休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这样的女孩已经很难找了,她就已经罹病,就是那一阵日子,气急攻心,连苏音的好意与关怀都拒绝,使她灰心。
等到宁休办妥慈母身后事,擦干眼泪后,打算重新做人时,苏音已与他疏远。
她家决定移民。
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父母用这破釜沉舟的一招来隔绝他们……其实是不必要的,因为她已经发觉两人的背景差距太大,不能长期交往。
学校和社会总归是有悬殊地,课本使大家人人平等,出来社会,略有差距,便犹如鸿沟。
苏音决定离开自己,结束这段感情。
这一切都在一年内发生:母亲的去世以及女友的离开,宁休反而露出不应有的平静倔强。
他想,这种事也很正常吧,老人总要撒手人寰,女友总会变心,世界上每一分钟都发生着同样的事,但真当感同身受时,只觉万物失色,生无可恋。
不过还是忍痛送她到温哥华,沿途苏音的父母对他冷若冰霜,宁休都忍了下来。
忙来忙去,谁知他只是个旁人?
苏音的嫂嫂曾由衷地说:“你的涵养功夫一流。”
听起来,刺耳至极。
别人看不起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得把自己高看。
自问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行规步矩,事事都尽心尽力,待到离开时,连她父母都软化,看他的眼神都柔和许多。
两年后没有做出什么大名堂,无名小卒罢了,倒是苏音,与她书信来往的前半年,知道她已经在西门富利沙大学攻读硕士。
等到她回来……显然已经结婚,真快,孩子都生下了。
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匆匆几月就决定嫁过去,并得到父母的允许,是什么缘故?
这使宁休夜不能寐。
嗐,都是大人了,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只要她还是她,只要宁休还重视她,这一切都没关系了。
只要能为她做的,宁休都肯为她做。
煎熬了几日,苏音打来电话约好晚饭。
约在一家著名地法国餐厅,十分昂贵的消费场所,但听说服务到位。
那夜宁休穿戴整齐,照着镜子,下巴还留着点点胡渣,硬朗的脸庞,不似少年时俊秀。
但眼底还是有光的,宁休预备和她畅谈一夜,有什么难事都可以说出。
到那里时,宁休却呆住了。
他比任何人都来得早,但领班却带他到一张长桌前,长方形的华丽桌子,起码可以坐十二人。
宁休以为他弄错了,把定座名字重申,领班微笑:“没有错,就是这张桌子。”
这下,宁休可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明明只是两个人,干嘛要请那么多陪客?
等了一会儿,客人陆续赶来,都是认识的老同学,宁休大感不妙,事情与他想象中有出入。
张荣方坐在宁休身旁:“我就知道你会来,到底是老朋友嘛,刚才我还和小王老刘打赌你不会来,赢了五百。”
宁休一笑而过,是啊,早知道那么多人,他真的不会来,来当个笑话。
太久没有同那么多熟人相聚,又联系之前的事,宁休如坠陷阱。
“她情况不错,”对面的王腾边喝酒边说,“现在回来,更可大展宏图。”
“什么?”宁休忍不住问,“情况不错,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还说不错?”
小王瞪大眼睛,语气浮夸:“什么一个人?你多久没出来了,他们是一家三口出来的。”
一家三口……
脑袋嗡嗡作响……
不少熟人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把头扭向宁休这边,眼神古怪。
“她丈夫可是那边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家居如皇宫一般,在本市地分行也有百来人,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他们发薪水往银行提钱超过百万。”
宁休心口如遭一击重拳,完全误了,还以为她是失意而来,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小王讥笑道:“是哪位老兄告诉你她情形不佳,那人真幽默,你想想今晚在这里随意叫菜,要多少钱结账?兄弟,是你我数月的工资哩。”
“哈哈……是嘛。”宁休讪笑自己。
“她丈夫很疼她,她一声回来,立刻遵命,孩子才满月也带着一起来——”
小王说到这,男女主人已经驾到。
宁休起身看去,她丈夫高大威武,谈不上英俊,但很有男子气概,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而苏音刻意打扮过,一件黑色的小礼服,简单高雅,戴了一副坠珠钻石耳环和项链,衬得面孔如满月般艳光四射。
看到两人挽手,宁休又嘲笑自己,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疯了,一听到她回来的晚消息就歪了,一口咬定她说有什么不妥才回来,而我此刻伸出援手,已是最佳时机。
然而……
别人是锦衣还乡。
他还妄想着做一个拯救落日的武士呢……
宁休笑起来,举杯向他们夫妇致敬,一饮而尽。
老友们情绪非常高涨,尽情吃喝,而她丈夫虽然不认识他们这班人,但很尊重妻子的朋友,一直微笑,招呼周到,胜宁休之狷介多多。
把宁休拉出来与众人一起吃饭,可见在苏音心中,他已经没有什么特殊地位。
宁休灌了一杯又一杯,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不会突然倒地不起。
几杯酒下肚,小王推了宁休一下:“怎么样,谣言不攻自破了吧。”
宁休点点头。
“有些人一生好命。”
宁休再次点头。
小张也在一旁说:“她是希望你来吃这一顿饭的,我叫她亲自打电话请你。”
“我们都说你难得,一起长大,又那么爱她,随时为她舍命,分手后也没有一句恶言。”
后面的话,宁休都听不进去了,酒精作用,迷迷糊糊地,什么也不想说了。
你们说我这么好,不知道她丈夫知不知在场有这么一个人?
可笑。
饭后,大家轮流与主人握手道别,宁休这个失败者也上前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就走。
刚打上车,宁休眼泪就落下来了,没什么好伤心的……于是号啕起来。
他是个傻子,是个笨人,忽然说不出地怜惜自己,回家抽噎一会儿,倒头就睡。
第二天,第一件事就是在案头重新摆上她的小照。
“昨天喝那么多,现在好些吗?”接过电话,是苏音的殷殷问好。
“还好。”
菜还可以吗?我们已经找到房子了,在球场对面,一千多平米,有空来坐坐,没有女友,同你介绍如何?
“好,会有机会的。”那么多问题,宁休不知该挑哪一个回答。
沉默片刻,对面传来声音:“那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嘟!
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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