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爷,以奴婢为例,奴婢每月能拿到银子八两,米八斗,铜钱一千三百文。”王承恩恭敬回答。
“其他无品内监的俸银又是多少?”崇祯微微皱眉,王承恩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位高权重,他这般人物拿的俸禄都不高,其他无品内监该有多低?
王承恩回道:“若是有差事,每月倒还能领点铜钱使用,很低,有些宫娥会做点针线拿出去换钱;若是没有领到差事,也就一日两餐罢了,有时候……”
王承恩本想说,有时候连一日两餐都捞不到,却忽的意识到是在与皇帝回话,慎言,慎言。
王承恩急忙闭嘴,崇祯却敏锐的听出了话外之音,放下粥碗,崇祯思虑片刻开口。
“尔等内监与宫娥,远离故土,辛辛苦苦操劳一辈子,朕也不忍心见尔等衣食菲薄,这样吧,自下月起,尔等的俸禄加一倍,若是伺候在朕身边,俸禄加双倍。”
王承恩闻听此言,第一反应不是喜,是惊:“皇爷使不得。”
“如今国家艰难,奴婢听闻陕西又闹了旱灾,老百姓饭都吃不上了,易子而食,朝廷赈灾的银子拿不出来,我们能够有片栖身的瓦,有口食物已经够好了,皇爷切莫随意施恩,文官刀笔狠厉。”
“承恩啊。”崇祯叹了口气,语气凝重:“你记住,尔等侍奉宫廷,走出去代表的是朕的脸面,有些银子能省,有些银子不能省,若是朕惧怕文官刀笔,朕也不配做这个皇帝了,况且……朕也是真心疼你们。”
崇祯平视王承恩,目光里透着真诚,王承恩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他王承恩虽然不缺银子花,可是这皇宫里的底层内监宫娥,衣食确实过于菲薄。
他王承恩也是一步步艰难爬起来的,他对底层深表同情。
王承恩骨子里还有点自卑,在他的思维认知中,内监就该低人一等,皇爷说心疼他们,……他们配吗?
“皇爷……”
王承恩还想说什么。
崇祯打住他话头,挥了挥手:“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议。”
“不过,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朕给尔等发放厚禄,尔等也要遵守朕制定的宫规,这几日朕捋了捋,制定了一些新规,即日起……”
崇祯顿了顿,语气陡然凝重起来。
“凡出入内廷各地方者,皆需两人以上结伴;非诏,不得接近朕之居所;内廷不得与外朝勾连,片纸不得传递,一经发现,杖毙。”
“可是听明白了?”
“奴婢明白。”王承恩擦了擦额头,温顺的在崇祯旁边继续布菜,伺候的更加仔细谨慎。
崇祯端起枸杞养生粥,沉默的吃着,眉头低垂,旁人摸不清他想什么。
“朕吃饱了,朕先去睡个回笼觉,醒来后朕想去宫外面走走,承恩你安排一下,给朕准备几件老百姓穿的衣服。”
崇祯这边回笼觉睡的正香,同一时间,浣衣局却迎来了一位大人物。
魏忠贤手里端着一些酒菜,怔怔站在浣衣局门前,踟蹰着不敢进去。
“罢了,咱家还是进去吧!”
吱嘎一声,魏忠贤亲自推开木门,跨过门槛,迈步进门,抬头,视线里出现一名美丽憔悴的女子。
女子大约三十许,身上裹着囚衣,头发凌乱,满脸污垢却难掩艳色。
“忠贤,你回来了?”
魏忠贤一进门,客氏便巴巴跑了过去,自从上次几个内监带走魏忠贤后,都过了这么长时间,魏忠贤一直没有回来过,她以为魏忠贤早被皇帝赐死了。
“你,你官复原职了?”
客氏打量着魏忠贤的官服,奇道:“皇帝放过了你?”
魏忠贤笑笑:“是的,陛下仁慈,赦免了咱家,……我今儿特意带了点酒菜,过来,吃点菜,有海鲜烩锅子,还有你最爱喝的玉泉山酒。”
伺候在魏忠贤旁边的随从,急忙搬来矮桌,还有矮凳,摆好碗筷,魏忠贤亲自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玉泉山酒递给客氏:“也是巧了,咱家最近感染风寒,太医说务必禁酒,咱家就以茶代酒,陪你饮一杯。”
客氏寒着面容,伸手过去接酒杯,手一抖,差点接不住。
“皇帝是要赐我死吗?”
魏忠贤一怔,忽的冷汗刷一下流出来,他左右看了看,见浣衣局里的其他人皆不在,只有自己信任的随从留在旁边伺候,他才长舒一口气。
他忽然意识到,陛下从来没有说过赐死客氏的话,好一个小皇帝,好一个帝王心性。
魏忠贤勉强一笑,轻轻拢住她发抖的手,安慰道:“你想多了,陛下政务繁忙,哪能想起你啊,别想太多,来来来,先吃点菜。”
说完,他松开客氏的手,亲自拿起汤勺,舀了勺菜肴。
“海蛤,海虾,鲨鱼翅,还有燕菜,田鸡腿,……这些都是先帝最爱吃的东西,先帝在时,每每将这些海货烩在一起吃,我总说,这样吃对身子不好,他总不听。”
客氏看着锅子里的菜肴,眼泪忽的流出,她抿了抿嘴唇,望着魏忠贤凄凉一笑,魏忠贤也倍感心酸。
“先帝大行之前,曾言,忠贤可堪大用,小皇帝若是个聪明的,定然不会杀你魏忠贤,可我奉圣夫人却必死。”
魏忠贤也不掩饰了,他问道:“客儿,倘若当年你离开宫廷,或许结局便不一样了,你后悔过吗?”
“后悔?”
客氏有点好笑道:“我奉圣夫人从来不知何为后悔,就算时间重来,我还是会走这一条路,蝼蚁偷生数十载,怎比站在巅峰一日风光。”
“我奉圣夫人并不是败给了小皇帝,是败给了天意啊,天意。”
“我只是遗憾,没能弄死张皇后,让这个婊子得意了。”说完,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猛的喷出一口鲜血,片刻,气绝身亡。
“罪人客氏,畏罪自尽,着有司,将其尸骨安置于静乐堂,骨灰火化,投入枯井。”
魏忠贤说完这番话,仰头望天,天上日头正盛,仿佛新生的王朝。
此刻,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问身侧心腹,侄儿魏良卿道:“良卿,你知道陛下为什么不杀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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