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垂死的柳树,斜生在密林深处。
早年穿过这里的道路,已随着时间的流逝长满荒草,无人问津。
正午刚过,在林荫中穿行的徐清便来到了树前。
放下手中开道用的柴刀,扒拉开树旁的藤蔓,看到半个镶嵌在树干中的已经腐朽的车轮,徐清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
祖父和他说过,当年带着不少金银财物驾车回来时,担心有人见财起意,便把马车留在了林中,慢慢将家当倒腾出去。
这一倒腾就是小半年,扔在荒山野岭的马车经不住雨打风吹,掉了一个车轮,后来被一棵新生的小柳树穿过,套在了树干上,祖父想着让这树做个地标,就没强行取走车轮,只是卸了马车。
林中树木不计其数,套着车轮的仅此一棵,找到它就意味着找到了路。
守着柳树,徐清囫囵吃了些干粮,等待太阳落山。
夕阳时分,林中雾气四起,转眼间便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徐清既紧张又激动,忐忑不安地向着大雾深处缓缓前行。
杂草带来的阻力随着他的前进逐渐消失。
温度正在降低,徐清的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除了自己的心跳,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脚步没有停止,他仍在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渐渐散去,一股冷风灌进脖颈,徐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揉揉眼睛,他看见朝阳正冉冉升起,刺穿了云层。
远处群山巍峨,曲折连绵,峻岭相套,万峰峥嵘,覆盖着森林,一眼望不到边。
再回头,身后哪还有树林,天穹下的原野浩瀚如海,沐浴着金光的矮草顶破积雪,簇拥在崎岖道路两旁,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这是另一个世界了!
徐清整个人都因为过分兴奋而颤抖,他攥紧了双手,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是这里吗?是这里吗?”
他在心底回答自己:“正是这里,正是这里。”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忙乱地辨别方向,确定前方就是祖父曾经生活过的小镇马尾镇,道路上结着薄冰的车辙也印证了这点。
于是徐清裹紧单薄的衣服,沿着道路行走,他的步伐急促,越来越快,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飞。
距离马尾镇愈发近了,已经能看到些许冒着炊烟的木屋出现在道路两旁,早起的农妇抱着柴火行走在乡间的小径上。
几棵山毛榉下,低矮的石头墙头站着一群圆滚滚的小鸟,一边跳跃着啄食草籽一边发出欢快的啼鸣。
徐清听见远处传来马蹄铁敲打冰面的脆响,很快,一驾破旧的两轮马车便从前方出现。
驾车的是个老头,他穿着一身臃肿的黑呢外套,活像个大布口袋堆在车座上,满头白发,皮肤松弛的老脸上挂着一个醒目的酒糟鼻,眼睛眯缝着,像是睡着了。
“干什么去,小家伙!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马车还未到跟前,老车夫便嚷了一嗓子。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大,吓了徐清一跳。
徐清头一次听到这种语言从除祖父之外的人口中说出,感觉十分奇妙。他抬头望着车夫,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时间竟无法说出学习了十几年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异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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