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耀甫随孟景笙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一处柳木长椅,二人在长椅上坐下。
不远处,几个穿蓝色褂黑色裙的女中学生,走到江边蹲下身洗着黑头皮鞋上的污泥,片刻后,又欢声笑语地离开。
涛声依旧,邮轮劈浪航行,外滩的喧嚣繁华仿佛海市蜃楼,纪耀甫一头乌绸般的短发被海风吹乱,他潇洒地甩了甩发丝,深邃的星目看向同样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孟景笙。
孟景笙梳着齐整的三七分油头,他扬了扬乱发,从兜里掏出一盒德福牌香烟,问纪耀甫,“抽不抽烟?”
纪耀甫唇角一弯,他修长的手指从烟盒中抽出一根,孟景笙熟练地打火,纪耀甫燃起烟,吸了一口。
孟景笙把烟盒放回口袋,“我有哮喘,不能吸。”
在袅娜的烟雾中,纪耀甫目光变得沉深,他把烟吸了几口,烟头扔到脚下踩灭。
孟景笙从长椅上站起,走到江岸边,注视着汹涌澎湃的波涛,思绪又渐渐拉远。
纪耀甫坐在长椅上,看着一袭白色长衫的孟景笙,迎江风而立,不似羸弱,他挺拔孔武的身躯从长椅上站起,向那道孤鸿般的身影走去。
“兄长!”
孟景笙回头,儒雅的面容挤出一丝亲切的笑,他问,“耀甫弟,你还记得“九一八”事变?”
纪耀甫会意地点头。
“事变前,关东军参谋本部组织了4次“参谋旅行”,名为旅行,实则到长春、哈尔滨、海拉尔、洮南、山海关、锦州等地进行军事侦察,密谋制定侵略中国东北的作战方案。
1931年6月,日本陆军大尉中村震太郎秘密潜入中国兴安岭地区进行兵要地志调查,勘探战时日军沿兴安岭斜向纵段支队的宿营、给养、给水、行动的难易情况,被中国军队缴获,查有日文和中文军用地图各一份,表册三份:一册为调查兴安区中国屯垦军的兵力,枪炮种类、口径,官兵数量,驻屯地点,营房景况等;一册是调查蒙旗、县人口等;另一册是调查地方风土情况,如土壤、水源、气候。
通过侦察,日军掌握了东北军的兵力部署和日军作战阵地地形情况。经过一系列精心策划,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翌日占领整个沈阳城。
就在占领沈阳不久,日本关东军即建立沈阳情报机关,机关长是被国际新闻界称为间谍大师的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贤二早在日驻华使馆当助理时,就开始了对华的间谍活动。他的汉语说得相当流利,能说4种中国方言。利用语言之便,土肥原贤二网罗一帮汉奸败类收集情报,又在沈阳、哈尔滨等城市开设妓院,设立情报据点。
在中国制造事端、寻机挑衅是日本军队的既定政策。
而土肥原贤二积极参与了所有这些阴谋活动。他手法高超,不断地在中国人之间制造纠纷,为侵略铺平道路。他只要在任何地方稍稍一露面,无论把话说得多动听,都是要出现事故的前兆。
土肥原参与策划的各种阴谋,收集各种情报,对日本占领中国东北起了重要的作用。
全东北和察蒙的日本关东军都布设了间谍特务网,有哈尔滨的关东军情报部,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其触角和耳目很广,你说,东北焉能不成为它的盘中菜?”
“日军擅用谍,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国家的军冶系统和政府机关都已有潜伏伺机而动的鼹鼠!”孟景笙忧心忡忡,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可我们的军事委员会呢,还在打盹睡觉,根本未察觉到这些危险的老鼠!”
纪耀甫不完全否定孟景笙的看法,早在1932年9月,军事委员会成立调查统计局,下设两个处,一处由原来的中央党务调查科并入,负责党务。二处为原力行社特务处并入,负责特务。
到1938年,为扩大特务组织,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正式成立,原调查一处迁出,扩编为国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中统”,主要纠查红党及政治异己。
调查二处保留原机构名称,简称“军统”,负责军警宪及对外谍报工作,抗战后主要侦查日谍、收集军事情报,开展对日情报战和锄奸行动。
中统和军统,如人的耳目成双,一明一暗,相辅相成,构成一个完整的特务体系。
抗战的爆发,是中统和军统发展的分水岭。抗战之前,是中统的黄金时期。抗战后,军统压制中统,晋升为特务界一哥。
而军统组织,分为内勤和外勤两部分。内勤以军统本部为主,相当于军统的“大脑”。
外勤又有公开组织和秘密机构之分。公开组织是军统掌控的军事警察组织,秘密机构包括军统在各地建立的“区”、“站”、“组”等三级机构。
军统局长戴雨农,人称“戴老板”,他以卓越的情报才能和出色的组织能力,深受蒋校长信赖,被世人称为“东方的希姆菜”、“中国的盖世太保”、“蒋委员长的佩剑”。
纪耀甫理解孟景笙怒其不争的滋味,只是中国的情报工作起步太晚,与远远走在前头的日本情报机构相比,还处在下风。
对于孟景笙能掌握这么多细致的内情,纪耀甫有些惊奇。
“兄长是如何熟知其中内情?”他怀疑孟景笙掌握了与日本高层联络的信息管道。
“耀甫弟,这一切跟我的老师川岛雄文有关,他是日本内阁犬养相的私聘智囊,他掌握的日本军部的高级情报,从一次我与他的特别谈话中,我获知了其中始末……
孟景笙目光回溯到1935年———
初春的一个清晨,日本东京一座清幽的日式庭院里,一树粉樱开得绚烂如霞,一个身穿黑色学生服、身材修长瘦削的留日学生,遵日式习俗与中年教授面对面跪坐在茶室。
随着话题的深入,气氛变得有些严峻、微妙。
“孟君,你确定要归国效力?在东京,你学问做得不错,可以跟着我继续从事政治学研究,进一步攻读博士学位。”川岛雄文惜才地问。
“老师,学生生逢国难,理应归国效力,现在国内爱国运动高涨,学生虽为一介书生,但也有从戎报国的豪情满志,在战斗中尽中华儿女本色,岂能在国难之际,作壁上观?”
“孟君,身为日本人,我不便表达政治立场,但对你的爱国心和热血,为师表达尊重和认同。”
“但你或许不知,”川岛雄文面色沉郁,“日本军部早已长远布局,两国交战,强者胜,中国虽是大国,但从国力、工业基础、兵员素质、军队建设,都十分落后,此战中国难胜!尤其在秘密的情报战场,中国已经输得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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