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耀甫随孟中岳步出密室,穿过一道雀屏,来到孟家的饭厅。
巴洛克风格的金色拱柱,白色的瓷面浮雕四壁,饭厅中央直径两米的金丝楠木圆餐桌,餐桌边围了十二张带缎面福禄寿图案软垫的座椅。
桌上摆满了十道丰盛的菜肴,正中银盘是一只整只的烤羊羔,烤熟的羊羔,肉皮金黄,肚皮用细麻线缝合,孟中岳用刀切开羊羔肚皮,里面裹着两只烤乳鸽,浓郁的的肉味四溢,而银盘边缘是一圈金黄的玉米粒和切碎的萝卜丁,其它几只青瓷兰花盘,里面盛着一道道别致的佳肴。
宫爆肥肠、黄焖鸡、酒糟黄鱼、茴香豆干、豆豉蒸排骨、醋溜白藕、荷塘月色,再有几道可口的青菜。
纪耀甫看得饥肠辘辘,见这一桌荤素搭配、品相俱佳的美味,心叹这掌厨的厨子好手艺!
再看桌上餐具,也是十分讲究,尽显主人风雅,八只精致的仿清代珐琅瓷饭碗和八副银筷摆在主客餐位。
孟希龄招呼众人一一落座。男宾坐主位,女眷和孩童坐次位。
席位上,一位身穿白色长衫、面容温润白净的青年,执着一个鱼子绿的珐琅瓷酒壶穿梭席间敬酒。
几位女眷酒杯中倒的是低酒精度的黄酒。她们是孟希龄的两位夫人,圆脸、慈眉善目的是原配周氏,周氏下座的是侧室唐氏,看上去性情柔顺,年约四十岁。
唐氏身侧带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对男孩温柔宠溺,纪耀甫猜测这是孟希龄与侧室所生老来子。
“景笙,给你耀甫老弟倒满!他是中央航校战斗机飞行员,酒力可不一般!”孟希龄招呼自己的长子孟景笙。
孟景笙闻言,修长的身躯像一杆竹,执酒壶走到纪耀甫座前,洁净修长的手拿起纪耀甫面前的青花瓷酒杯,斟上了一种带着虎骨药香的黄色药酒。
他清瘦有些纤薄地立在纪耀甫身侧,一边斟酒一边谦和道,“耀甫弟,久闻你大名,今天一睹真容,果然气宇不凡,英俊潇洒!愚兄不才,痴长几岁,还请老弟以后多多指教!”
纪耀甫拘瑾一笑,谦让道,“景笙兄,过誉!小弟乃一介莽夫,不如兄长人情练达,还需兄长不吝金口,多赐教!”
孟景笙俊雅一笑,拍了拍纪耀甫的肩头,亲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能用得上为兄之处,尽管开口,愚兄愿效犬马之劳!”
纪耀甫闻言,起身举起酒杯表示敬意。
寥寥几句,纪耀甫已领教孟景笙待人处世如沐春风的社交能力。
这孟景笙虽还不甚了解,但纪耀甫静观其言其行,看似文弱书生,实则人情豁达、知书明礼。
“笙儿,你自己酒杯也斟满,你是孟家长子,要替你爹多敬客人几杯!”孟中岳招呼自己侄儿道。
孟夫人周氏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关切道,“笙儿,你不胜酒力,不要过量。”
“夫人,不打紧,笙儿喝两杯没问题,这是虎骨追风酒,补气壮阳,对他身体有益处!”孟希龄抚须笑道。
“嫂子放心,我兄长是上海滩妙手回春的名中医,他爱子能不能喝,他岂会不知?”孟中岳豪气地笑。
“娘,不必担心,今天孩儿高兴,与长辈和兄弟一起把酒言欢,十分快意!”孟景笙对他母亲安慰道。说话间,已为自己也斟满了酒。
“希龄兄,贤侄这热毒之症可有缓解?”纪弗之关心地问。
“景笙自幼体弱,因他娘怀胎七月早产,自胎里带着的一股热毒,平日里不常发作便相安无事,看不出任何端倪,一旦发作也是异于常态,热毒攻心,饱受折磨。”孟希龄叹道。
希龄兄是杏林高手,也没有良方断根?”纪弗之担忧地问。
“这些年我给他调制冷香丸,清热化痰,只要气候适宜,这症不会生发,就怕冬春交替,时有发作。”
“冷香丸?这方怎么配制?”纪弗之探究地问。
“需白牡丹花蕊、白荷花蕊、白芙蓉花蕊、白梅花蕊,依次在春、夏、秋、冬采集,用白露日的露水、霜降日的霜、小雪日的雪,经数十道工序配制,再加蜂蜜和白糖调味,用黄柏煎汤服用。”孟希龄对自己的秘方毫无保留。
“这都是难寻之物,还要取巧,采时令之雪霜和露水,这足见这味冷香丸的难得与珍贵!”纪弗之惊叹。
“这热毒之症只有冷香丸压制,这味药丸,皆用极尽苦寒之物,才能与热毒相克。”孟希龄解释道。
纪耀甫听孟希龄用冷香丸治疗孟景笙热毒症经过,心中一动,这岂不是是红楼梦一书中薛宝钗所得的一种先天性疾病?
书中薛宝钗称此病虽无法根治,但所幸靠服用冷香丸加以压制,才掩咳嗽病态。
纪耀甫从书中得知,薛宝钗虽身在富家一方的商贾之家,但在皇亲贵族的眼中仍然不入流,而薛宝钗又有一番入宫为皇妃的远大抱负与功利心,因出身入宫选秀不成,退而求其次选择权势滔天的贾府嫡孙贾宝玉。
富贵闲人与功利心强的薛宝钗并非一路,薛宝钗不由地生气吃味,除了先天不足,“贪嗔痴”无疑是加剧薛宝钗病情的元凶。
纪耀甫从曹雪芹的巨著中得到妙思,他暗自观测了孟景笙的面容,只见他长眉时常微蹙,寡言时嘴角紧抿,清润的眼眶下有几丝乌青,可见其心里有忧思,睡眠并不好。
要断其病症,用现代治疗方法,除了加强体育锻练,强健体魄,还要断其忧思,让心灵宽慰。
两家虽为世交,但考虑到和这位世兄还不太熟,纪耀甫不便造次地提出自己的见解,何况在杏林高手孟希龄面前,难免有班门弄斧之嫌。
他面上不动声色,准备寻个时机再私下告诉孟景笙,见他温润平和、尚且年轻,如果一生得此病症,也是人生病苦!
“诸位,笙儿之症不打紧,要我说去我军营历练历练,一年半载就能让他脱胎换骨、身强体壮!”孟中岳打圆场,把气氛从严肃转向轻松。
“我这体格,打打算盘,在药堂帮我爹看看药方,指导伙计抓药还成,让我去部队操练,这不是出洋相吗?”孟景笙笑道。
“景笙,你在你爹身边子承父业,你叔练兵手粗,咱不受这活罪!”孟太太心疼道。
纪耀甫微微一笑,见孟太太对儿子如此紧张,看来天下母子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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