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他方才转过略有些僵直的脖颈,定定地望向王匡,艰涩地吐出了一句话:“先生……有心了。”
他竭尽所能地调整着呼吸,面上也维持着恭谨的神情,以掩去那莫名袭来的窒息感。
藏剑山庄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
虽然他还不知王匡要他帮的“小忙”是什么,但他可以断定,那绝不会真的是一个“小”忙,毕竟,对方抛出的诱饵如此香甜,他这条这钩的鱼即将付出的代价,又怎么可能会小?
他面色苍白地转过身,面朝王匡抚平衣袖、躬身揖手,行了一个中原的弟子礼,肃容道:“晚辈请先生赐教。”
“好说,好说。”王匡轻捻着颌下短须笑道,旋即卷起画纸,再将那纸筒遥指着荒院的一角,道:
“在下方才瞧见前头那山石子倒是清奇得很,少将军可愿与在下同去赏玩一番?”
“晚辈遵命。”固德的语气恭谨极了。
在这不到半刻的时间里,他的心绪直是大起大落,此时也的确需要外物加以平复。
于是,冷月之下,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那说话声便也渐渐地微了,直至不复可闻……
………………
试问,如何才能完美地藏下三颗人头?
水淹?土埋?火烧?
以上皆错。
正确答案是:造京观。
想那人头垒叠之处,莫说是多出三颗脑袋了,就多出十几二十颗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如今的白霜城却是并没有京观的,而左帅府就更是一片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纵使这繁华万千的气象乃是以宋人的血肉供养、是以无数老幼青壮的尸骨铸就,那一番锦绣胜景,却也是与京观这等异物毫不相干的。
然而,在有心人看来,京观这东西听着可怖,实则却是一点不难找,比如左帅府后宅现成就有一处——
虎笼。
被花真爱宠着的花斑虎阿黄,便是时常以人为食的,其笼中残肢枯骨遍地,腥臭冲天。
为掩去这股气味,花真还特意命人在旁边建了一座香龛,将那不值钱的粗线香大把地点着,烟熏火燎之下,倒也令得百花院香风旖旎、春娇秋柔,断不会有人想到那隔不多远的血腥场面。
花真很爱看猛虎扑食活人,而以离奴的尸骸投喂她的阿黄,她亦时常以为有趣,每每看的时候,她的面上总会带着甜美的笑,像看着心爱玩物的小女孩。
那个时候的她可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自己的脑袋亦会与那些被她轻贱、被她肆意虐杀的牧那黑泰的脑袋同笼而处,且,还被她的爱宠嫌弃地丢在了一旁。
阿黄不喜食人头。
谁的都一样。
在察觉此节时,卫姝还有点不大高兴。
你一头畜生还挺挑嘴。
惜乎彼时她正在逃命的紧要关头,自也无暇管教这铁笼里的山大王。将那堆残骸丢进虎笼后,她便溜进百花院搜检了一番,末了又潜进内库,取回了她心心念念的酒器。
对酒当歌,自当以爱物为承载,否则那歌何以能唱?酒又何以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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