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许是天黑路暗,又许是她没留神,才一转身,她脚下忽然打了个滑,“啊呀”一声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几个年小的金人女奴正在抄手游廊里挂灯笼,见此情形,俱皆掩唇吃吃笑了起来,又有人低语“这人样子好丑”。
烛火下,卫姝面上的疤痕极是醒目,衬着她疼得跐牙咧嘴的脸,又是难看、又是滑稽,那几个小女奴直是乐不可支,叽叽喳喳笑个没完,纵是卫姝一瘸一拐地走远了,她们犹在那里嬉笑不已。
宋奴不可走游廊并甬路,而这两处之外的地方,灯烛却也不甚明亮,有些地方还很黑。
卫姝专拣着暗处走,没多久便在一所跨院的墙角处停下了脚步。
墙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与远处灯火通明的庭院如同隔了世。
她放缓呼吸,慢慢松开了握紧的手掌。
武者的视线不受光影所制,是以她能够看清掌中之物:
一粒灰中透白的砂石。瞧来比寻常的砂砾大了两圈,却也仍旧很不起眼。
它方才便嵌在那张油壁车后轮的缝隙。
以暗劲射出木锥,将之自缝隙间震出,再“不小心”摔倒,这粒白砂便到了卫姝手中。
在阿琪思的记忆里,并寻不见关于此物的点滴,然而,卫姝却是识得这东西的。
此乃银矿石的碎屑,且纯度很高。即便这碎屑很小,却也并不妨碍她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看着手中细小的白石,卫姝不由又有些恍惚。
当年随父侯征战中原时,因掌管着大军辎重,她时常需要率部行经旷野与丛林,也算踏遍了半个中原。
记得有一次,她在一处山岭间迷失了路径,险些便走不出来,幸得一名懂得堪舆之术的道士路过,引着他们从一条废弃的矿道穿过重山,终于寻到了大路。
那条矿道原本便是用以开采银矿的,因矿脉早已被挖空而弃置。也就是在那条矿道里,卫姝向那道士学会了简单的辩识之法,凡金、银、铜、铁四种矿石,她皆可一眼认出。
白霜城素以丰富的银矿而著称,而这些矿山被金国视作重地,由直属皇城的五千禁军把守,防的便是有人私自夹带,其查验更是严苛到了极点,如卫姝此时所见的这类优异矿石,是极难出现在外的。
花真是从哪里搞到这等纯度极高的银矿石的?
她去过矿山?
矿山远在城北百余里处,离着帅府别院极远,左近几无隐藏之地,她是如何自城东跑去城北、且瞒过了那数千禁军并沿路数道关卡的?
难道矿山还有秘道?又或是有什么人将她带了进去?
卫姝的眉头微微蹙着,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银白的砂砾。
花真此番所谓行猎,到底猎的是什么?
那十余名离奴,当真便是她唯一的“收获”么?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卫姝总觉得花真的行止间透着股子诡异,仿似在秘谋着什么事,叵奈阿琪思的记忆不争气,丁点端倪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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