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身边有恶仆,每每占着奶娘身份拿捏主子,他当然知道。
只是暗中出言点醒了几次,让那些人稍微收敛了些,还没有来得及腾出手来帮她收拾干净。
“是王嬷嬷?还是王柱儿家的?”
贾迎春摇头不语,抿着嘴唇,只不肯往下再说。
贾惜春这段时间也跟这个常给她送吃的玩的贾琮混熟悉了,并不怕府里那些风言风语。
转身抱着贾迎春的胳臂,仰着一张精致巴掌小脸问道:“二姐姐,你怎么不告诉琮哥哥那天的事?”
嗯?如此看来,还真是发生了什么事。
贾琮暗暗皱眉。
伸手将贾惜春抱在膝上,逗着她问道:“二姐姐胆小怕事,咱们四妹妹可是不怕事的,对不对?”
要真正论起来,就连已经入宫在皇后身边做女史的贾元春都不及得贾惜春身份贵重。
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宁国公府嫡出孙小姐。
若不是宁府中贾敬昔年避祸出家修道,贾珍是个不靠谱的混球,尤氏身为继室万事不能做主。
她绝不可能寄人篱下与荣府庶出的迎春探春为伴。
即便如此,整个荣国府也没什么人敢真正小瞧为难她。
“来,快告诉琮哥哥,到底是谁又欺负了二姐姐?”
“那天又是哪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是说了,你想吃什么顽什么我都打发人给你买去,可好不好?”
贾琮一边拨着贾惜春头上刚刚梳好的双环髻,一边逗她说话。
贾惜春伸出白白胖胖的指头比划来比划去:“好,那惜春要玫瑰酥,还要蜜饯樱桃,杏仁饼,还有九连环,七巧板……”
贾琮被惜春逗得哈哈大笑,“吧唧”在她小圆脸上亲了一口。
“都买,都买!”
“琮哥哥,那惜春真的告诉你了啊……”
贾惜春凑在贾琮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连串话。
贾琮越听脸色越难看。
就连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林黛玉,听着都不免微微变了颜色。
大脸宝这性子说得好听是温和怜下,不拿身边丫鬟当下人看,说难听点还真是没心没肺。
贾惜春这么个几岁孩童都能看出来迎春处境艰难,他却完全视若无睹?
就连贾琮送去给迎春的几点吃食都能带去给袭人麝月等人享用?
难道贾迎春这长房堂姐,哪怕是庶出堂姐,还不及得他身边的丫头?!
更何况大脸宝干得破事还不止如意糕这一次。
有些贾琮送去的精巧顽器,但凡合他心意,不说一声也就拿走了。
贾迎春只有背后垂泪,连问都不敢出声问一句。
听贾惜春口无遮拦说出大脸宝干得那些事,贾迎春将头垂得更低,泫然欲泣。
只因这是在林黛玉香闺,不好平白就哭,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贾琮轻轻一拍贾迎春手背:“二姐姐,莫怕,凡事有我呢。”
目光转向贾宝玉的方向,眼底早已多了几分冷厉。
“谢谢三弟。其实,也没什么,莫要多事……”
贾迎春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眼,看着贾琮带泪一笑,又连忙低下头去。
她要的东西从来不多,只要能让她安安静静活下去就很好。
至于什么糕点,什么吃食,什么顽器,她都不在乎。
贾琮看着迎春脸上这抹辛酸笑意,心内猛地一揪。
早已打定主意,今次一定要让那大脸宝得个深刻的教训!
另一旁。
贾探春见有贾琮在场,自然不会再跟迎春姐妹围坐在熏笼上闲话,而是走过去跟贾宝玉站在一处。
刚拉起贾宝玉的手,只觉得他手指冰凉,心内微微一惊。
“二哥哥,你这又是怎么了?”
“白站在这空地里,也不怕冷么?”
相比贾琮那个大房庶子而言,她当然更看重贾宝玉。
那非但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更是贾母心尖尖上的嫡孙,荣府宝塔尖上的人。
贾宝玉回头望向正听迎春惜春贾琮三人说话,连眼神都不肯再看他的林黛玉,深深叹了口气。
“三妹妹,你不知道……”
“我这颗心,就算为人揉碎了,也没人理会……”
贾琮原本就因为送给贾迎春的如意糕等吃食顽器被贾宝玉拿去,极为不满。
见他如此惺惺作态,不由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宝二哥哥,前儿我闲着新作了两首西江月,你可要不要听听?”
贾宝玉这才收回瓷在林黛玉身上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贾琮鄙夷地道:“你才几岁?”
“又会做什么诗词歌赋?”
“只怕是连个对子都还对不上来呢!”
贾琮冷笑:“那可未必,你到底听是不听?”
贾惜春不等贾宝玉说话,双手揽着贾琮脖子,笑嘻嘻地道:“琮哥哥,惜春要听!”
“好,琮哥哥念给你听。”
贾琮抱着贾惜春,缓缓起身,在室内踱步。
嘲讽扫了贾宝玉一眼,方才开口吟道: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
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两阕《西江月》吟完,屋内霎时间一片沉寂。
“咦?”
林黛玉含情美目异彩连连,这两阕词委实将贾宝玉平素行事形容到了骨子里!
贾宝玉宛若满月的脸上,一时青,一时白。
又当着心心念念,未敢片时有忘的林黛玉的面,早已又急又气,又羞又怒。
颤抖着手指,指着贾琮的鼻子骂道:
“琮老三,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说着,便从金螭璎珞圈上解下那块大如雀卵,灿若明霞的通灵宝玉狠命朝地上砸去!
“今儿我就砸了这劳什子!”
“也省得被一介庶子当面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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