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仰脖喝下一盅酒。
“好,我也派几个人去查查当年的事,不然我心里始终不安。”
夫妻两人用完膳,自去回房安歇不提。
贾府的这一夜格外漫长。
荣庆堂与荣禧堂两处不断有丫鬟仆妇打着灯笼,络绎不绝前去东府祠堂探视罚跪的贾宝玉。
今早荣庆堂内发生的闹剧,在这跟筛子一般四处透风的贾府里,自然隐瞒不住。
就连紫鹃都在林黛玉耳边窃窃私语。
“姑娘,你说宝二爷这一次被罚跪祠堂可能真改了?”
林黛玉靠在枕头上,手里还握着卷书,不置可否:“改与不改,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府里今天传出来的那些流言蜚语,让贾宝玉的风评大为不堪。
林黛玉口中不说,心中却早已决定要跟这位表兄再疏远些。
初进府时,王氏在屋内跟她说那一番话,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过。
当初只不过是因为两人一同养在贾母身边,显得比别人更亲近熟悉些而已。
若说还有什么别的心思,现在还是没影子的事。
“如今虽然还是十月里,毕竟夜里风寒,宝二爷原又受了惊吓,也不知道他……”
紫鹃还待说什么,林黛玉已经放下手中书卷,合上双眼。
“睡吧,你要实在担心,现在亲自过去祠堂看看你家宝二爷就是了。”
“反正这几夜的东府祠堂,必定热闹非凡。”
紫鹃大羞:“姑娘这是什么话?夜已经深了,那又是祠堂,可是我一个小丫鬟能随便去的?”
林黛玉翻了个身:“这不结了?”
“袭人麝月担心也就罢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太太还能当真冻着他,饿着他不成?”
……………………………………
荣庆堂内室。
贾母卸了妆,安排下人去东府祠堂看视贾宝玉后,靠在床栏上默然出神。
半晌。
才对特地进府来安慰她的赖嬷嬷低声问道:“你说,老大这次忽然抓着宝玉的一点小错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贾赦今早先将金荣等人的亲眷全部拿住锁在东院的空屋子里,才带齐人马来荣庆堂发难,并没有瞒过贾母布置在东院的耳目。
“老大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庶子,做到如此地步?”
自从徐碧溪死后,贾赦向来对贾琮不管不问,就像没这个儿子一般。
不然,邢氏也不敢明目张胆克扣贾琮院中月钱。
这一点贾母不可能不知道。
赖嬷嬷低头想了想,才谨慎地回答:“或许大老爷也是被压制的久了,好容易抓住机会,想要大闹一场,倒也是人之常情。”
贾母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她在后宅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始终觉得贾赦今次大闹必有其他原因,绝非无的放矢。
“天晚了,你且家去,我也乏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罢。”
赖嬷嬷服侍贾母睡下,这才趁着夜色出府。
她原本还有心为自家两个侄孙求求情,因贾母乏力思困,连一句求情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此时的荣国府,没有睡着的人又何止是贾母一个。
荣禧堂,王氏院中。
贾政脸色灰败,额头上盖着一方锦帕,有气无力躺在塌上。
王氏坐在一旁流泪满面。
“宝玉虽然不争气,老爷也要保养身子,毕竟也是……”
贾政摇摇头,不等王氏说完,声音里已经充满被压抑的怒火。
“王氏!你给我住嘴!”
“不要再跟我说那畜生,我再没有这样卑鄙无耻的儿子!”
“倘若你再这样护着那小畜生,将来必定大祸临头!”
贾政望向荣国府东院的方向,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心内充满嫉恨。
自己最有出息的嫡长子贾珠早早娶妻生子,却一病死了,身后只留下个稚龄幼子。
剩下的嫡子贾宝玉虽然才将将十岁,却已然三岁看老,日后绝无大用。
庶子贾环更是被赵姨娘教得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上不得台盘。
再想起今日贾琮为了随身老仆敢直面王氏怒火的胆气,已是崭露锋芒,令人再也不敢如往常一般小觑了他。
难道,这二房真就不如大房?
自幼聪明伶俐的贾瑚死了。
不爱读书的贾琏也被贾母跟王氏联手给养废了。
却偏生又冒出个头角峥嵘的贾琮!
凭什么?!
明明都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只不过晚出生两三年而已。
凭什么爵位是贾赦的,荣国府人脉是贾赦的,就连贾赦生的儿子都比他生的强?!
贾政藏在锦被下的双手倏地紧紧攒成拳头。
他如何肯甘心?!
又如何会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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