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不同于平原,不过四月中旬,便已然湿热起来,白日愈发漫长,刘备有时处理公文至戌时,看着堂外的日光,却觉得仿佛还是正午时分。
前几日张飞派人送了信件回来,刘备展开看时,见其中言语措辞皆与平常无异,心里就先定下三分,再看到中间有几句是二弟口吻,言说三弟入交趾以来,行事颇为沉稳,饮酒也克制许多,不由得笑盈于面。
只是看到这里,刘备便已然觉得两个弟弟此行不虚,再往下看到二弟先时与那番氏兄弟对阵,一战便将领头叛乱的番苗斩于刀下,余下番歆带着残部溃逃,与在交趾劫掠的南蛮合为一军,占据无功县与士燮对峙。
刘备取出舆图细看,这无功城算来当是归于九真郡中,怪不得士燮要从他这里要人领兵相应,只是看士燮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模糊九真郡的归属,刘备领九真苍梧二郡,番歆和南蛮侵入无功,本该是刘备的内务。
士燮这般举动,倒像是反客为主了。
刘备一边思虑,一边提笔给两位弟弟回信,开头自然是一番关切叮嘱,刚要继续往下写,却隐隐听见国渊的声音,于是搁了笔,主动出门去迎。
“子尼怎么这时来了?外间日头烈,子尼快入坐,杯中乃是井水,正可解热。”
刘备细心的将水壶和推到国渊手边。
国渊进门前已经用衣袖擦干了汗水,只是身上仍残留着热意:“多谢主公。”
“主公,我来此有要事相商。听县中老吏言,七八月便是水患频发之时,百姓往往苦不堪言,桑田被淹,生计无着。我细思之下,觉得伯衡所言修建一座水闸调控水流,乃是长久之计。”
刘备闻言,眉头紧锁,沉吟道:“子尼所言极是,无水则旱,水多则涝,调控水流确是根本之法。只是修建水闸,非一日之功。先时我已将此事全权交由伯衡去做,只是伯衡似乎也怕伤民劳力,一直到今日也未曾决断。”
国渊一连喝了三杯水才稍稍解了咽喉处的干渴,忙道:“此事伯衡有定论,这便是伯衡最后定下的图纸。伯衡早上去山中估量江水水位,这时还回不来。”
国渊从怀里取出布帛,摊开在桌面上。
刘备从前也不曾修过水闸,虽说在平原时也曾修建沟渠堤坝,但终究与水闸这等大型设施不同。
那布帛上只用了炭笔和毛笔,线条干净,每一处的名称尺寸皆有标记,如此细致,倒是让刘备有些吃惊,毕竟以他看来,这样一张图,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载才描绘的出来。
种平在上面用炭笔勾勒出河流的大致走向与地形轮廓,然后细细描绘出闸室的位置与形状。
闸室是水闸的核心部分,需承受巨大的水压与冲击力,种平一开始想设计成拱形,但想了想之前做过的那些地理题,似乎都是画的矩形闸室,为了求稳,种平觉得还是不要随意创新为好。
“伯衡在这处标注‘木石、灰浆,生铁’……这前两者易得,但恐怕铁矿难寻吧?”
刘备微微蹙眉,已经在心中思考起要如何去弄到足够的生铁了。
国渊于是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布帛:“伯衡这数月以来,一直为了水利之事奔波在外,考察地理县志,发觉广信城外约六十里处有山脉。山中多生野苦麻,山色发暗,石如纸页,北翼缓坡之中,有碧玉如条带嵌于石中,因此猜测此处乃是一铁矿。”
“哦?”
刘备当即站起身,接过那布帛查看,心中抑制不住的欢喜,在国渊等人面前,刘备很少克制情绪,往往都是真情相待,因此这喜色也流露在脸上,语气既是兴奋又是感慨:“若真有铁矿,真是解了我等燃眉之急。”
“这寻矿之法,我从前未曾听闻。伯衡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领,真是举世难寻,我得伯衡,何其之幸!”
国渊眼中亦是自豪:“我也是初次听闻,伯衡还曾说‘山上有葱,下有银;山上有薤,下有金;山上有姜,下有铜锡,万物依存,皆有生克之道,运行之理’我虽不知他是从何处看的这些知识,但想来是为了书论他那一番‘理学’而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