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高坎此子这首青玉案如诗如画,如痴如醉,果是大才。”蔡京笑颜盈盈,“我观此词,元夕佳节是为添色,满城佳丽是其背景,就为引出最后那一道绝色,那一道在人群里寻找千百度的身影。”
“美,描写的太美了。”蔡京摇头晃脑,似乎很陶醉的样子,“臣也很好奇,那一道身影是谁,如此曼妙引得高坎小友寻千百遍。若是今日能见上一面,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高俅在蔡京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开始警觉了,待他话音落下,便是一个激灵,后背发凉!话里藏刀,此计太恶毒了!
试想一下,若是没出过之前高坎轻薄福金公主一事,那么蔡京此言,反而会促成一桩美谈。
但现在,蔡京明显是暗示皇帝这个“众里寻他千百度寻”的女孩就是“福金帝姬”。而高坎这个癞蛤蟆不光不懂礼数尊卑,还妄想想吃天鹅肉。
若是高坎不说是为福金公主而写,胡乱说个别的女孩,那赵佶自然就会觉得“你丫寻她千百度你去寻呗,轻薄我姑娘算什么?高坎人品绝对不行!还不如吃天鹅的癞蛤蟆呢。
正反两面都是圈套,不管高坎说与不说,说福金还是说别人,这根刺都埋在了赵佶心里。
蔡京不愧是官海浸淫多年之人,杀人于无形啊!
高俅在心里干着急,却一时也想不到很好的解决方法。再看宋徽宗那脸,已经黑了下来。他被蔡京一点,果然也发现了这件事的关联。
高坎因为刚刚拜谢过,站在皇帝跟前,所以他所在的位置反而更直观的感受到赵佶的情绪不大对了,有一丝的寒意传来。他脑子不傻,很明显,刚刚蔡京的话里有话。
这让本想脱口而出“福金帝姬”拍拍赵佶马屁的高坎沉默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高坎,高俅松下半口气,不说总比坐实好,正想上前打个哈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忽然宋徽宗发话了,还没来得及行动的他只得把话憋回心里。
“呵呵,朕也很好奇,词中这首女子是谁。”赵佶笑了笑,可这笑没有一丝温度。赵福金乃是他最爱的明达皇后生女,自从明达皇后去世以来,这个小女儿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女儿。
艺术家皇帝也是皇帝,十几年皇帝当下来,怎么可能没一点气势?
“微臣回禀陛下。”高坎被赵佶一激,脑中甚是慌乱,咬了咬牙,只得以不死不休之惊人发言挽回局势,拱起手,大声道,“臣词中千百次回眸所寻找的,正是陛下!”
咔嚓!
蔡京听了都惊了,一个不留神,酒盏都掉在了地上。
赵佶听完也一愣,没想到高坎会这么回答。
“如…如何是我?”赵佶都有点不自信了,一向长于诗词赏析题的他竟然没读懂原作者的内在表达?不可能,一定是这个小子在胡扯,正声道,“你且仔细说说,否则朕定你个欺君之罪!”
高坎实在是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属于话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远远还没追到的一个情况。
就在高坎沉吟之际,蔡京给身旁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微一点头,在高坎准备开口之际就抢先道,“陛下,老臣有一言。”
赵佶侧眼看去,原来是资政殿大学士裘观,“裘爱卿欲言何事?”
“臣所言之事在于高坎此子确有欺君罔上之意,此词恐非他写。”裘观一指高坎,“臣也非攻奸之意,单就词而论,此词上阕描摹元夕景物之盛,写尽大宋繁华,美不胜收。但臣重点在于下阙,此句‘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便是描绘了游女精心打扮和笑闹过后留下的暗香浮动,令人回味。”
赵佶也点点头,没错,他也是这么理解的,静待裘观下文。
“元夕之盛和游女之美却只是最后一句的背景,在此美景美人之下,词者仍在寻找他意中关切之人,仿佛没有此人,再盛再美也没了意义,多么痴情,多么痴情啊,臣初闻此句,不由得涔涔而落泪!”
原来是这样,高坎也听进去了,频频点头。虽然之前一直觉得这诗很美,但美的很抽象。但经过裘观一分析,诶,理解了词中具体的美。
“此诗明显是词人为心上人所写,高坎此子却说这是陛下,毫无道理,也不符合文意,臣恐此词不是他写。若真是他写,也恐非写给陛下,而是——福金帝姬!前者欺君、后者罔上,此臣之所言欺君罔上之罪。”
裘观图穷而匕见。
咔嚓!
这一声,是高俅的心裂开了。裘观这一下把事情挑明,更加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朝堂之争何时这般激烈了?”高俅心中长叹,之前觉得自己儿子是个纨绔子弟,如今看朝堂应对和所作之词,并非他所设想。现在也只能期盼高坎自己能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