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饥饿。
不舒服。
疼痛。
好疼,好疼,好疼。
没有尽头。
面包,填饱肚子,一日一次。
草毯,披在身上,还是冷,扎得疼。
疼,好疼。
惨叫了出来。
被打,疼,没有力气出声。
黑暗,安静。
要结束了。
水晶,坚硬,闪亮。
动不了。
还是疼。
肚子不饿,身体不冷。
能忍耐。
安静,安心。
睡过去。
在水晶前。
他,说话,男人,说不停。
他说从外面的世界来,到处是痛苦与死亡。
他没有父母,年幼时就被奴隶商人卖给工匠做苦力,又因为展现炼金术的天分,被工匠卖给炼金大师。
炼金大师教给他炼金术,认作弟子,他学习炼金术,很开心,学到了许多未知的知识。
因为天赋得到了炼金大师的重视,做出了很多成果,帮助炼金大师巩固了在国家中的地位,收获了权利和财富。
甚至还和老师的女儿成婚,又有了一个女儿,生活幸福。
幸福?
然后战争来了,死亡也接踵而至。
战争的失利,让老师被政敌杀害,妻子也被敌国对他的袭击波及而亡,唯一的女儿得了不治之症,他引以为傲的炼金术也没能拯救女儿的生命。
心灰意冷,自我放逐。
流浪在世界各地,想要在麻木中寻求死亡,却不忍目之所及的战乱、贫困、死亡,于是重拾炼金术助人。
走过的路越来越长,帮助过的人越来越多。
他逐渐对生活有了新的理解。
以此同时,他的炼金之术日益精进,达到同时代人们望尘莫及的境界。
不知何时起,他被人冠上大宗师的名号。
他感叹生命无常,人生大起大落。
他站到了比他的老师更高的位置,也看到了更多和他相似的不幸与痛苦,他自知无法根除世上的所有不幸,但他仍想为哪怕只有一丁点的让世界更美好的可能性而努力。
所以,他开始追寻黄金之树的力量。
跨越了诸多的冒险和危机。
终于来到了天空之上。
这片与世隔绝的浮空大陆。
他见到了旧日文明的残骸,窥见树力量的冰山一角。
也见到隐村的安乐平和。
然而平稳安宁的背后,早已腐败的破烂不堪。
他被表面的和平遮蔽了双眼。
直到,他在祭祀那日遇到了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
就是你啊。
你?
他和少女的确非亲非故,他也见识过比这危害更大的悲剧。
只是。
那些悲剧或归结于愚蠢,或诞生于贪婪,或因为自私,但无论如何,那是人们的意志造就的悲剧,是选择后的灾难。
可是你,你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人以生存和幸福的名义安置如此的命运,你甚至连可以选择这件事都不曾知晓。
……不理解。
如果你心甘情愿为他人奉献生命,吞纳腐败,那便是另一个故事,该哀叹命运的残酷,毕竟是你做出的决定,但你只是被他人硬塞在这个位置上,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你或许可以拥有完全不同的生活。
……不明白。
就像夺走他的女儿的疾病,也同样是一种无法选择。
人应当向无法选择做斗争。
无论结果好坏,都应该要寻求选择的权利。
就像炼金术。
就像世间万物。
存在着的各种各样的事。
男人一直说。
一直说,一直。
在体感时间数百年,数千年的时间里。
在没有其他的世界里,向着囚狱中唯一的女孩,诉说着他知道的一切。
事物、认识、故事、价值观念。
没有任何的目的。
单纯只是排遣孤独。
只是有着诉说的欲求。
即使是连交流都称不上的单方面倾诉。
语言塑造了思想,思想诞生了自我。
炼金术师不曾预料到,他漫长的倾诉让女孩构造出了自我。
……
……
以他现有的手段,是无法彻底消抹树灵的意识和持斧者灵魂。
在不久前的战斗中,阿利恩明确发现了这一点。
他只能削弱两方的力量,不能将腐败之子的女孩直接送上胜利的宝座。
尽管她拥有争夺树的资格,却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意识。
炼金术师担忧的便是这一点。
阿利恩也同样怀疑。
只是,让她去面对选择的这一刻终会来临。
阿利恩将手触碰到魂晶,解开对灵魂的封存。
魂晶生出裂痕,随即崩散成碎片。
正拖着已然黯淡的灵魂,准备去与树灵做最后争夺的持斧者,看向魂晶所在,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半身畸形的女孩从粉碎的魂晶中出现。
色彩艳丽的植被披在她的身上,右眼盛开的粉花随着她的落下轻轻摇摆。
阿利恩接住了她。
她睁开残存的左眼,眼神澄澈透明。
魂晶封存的是灵魂,解开封印后,她的灵魂没有逸散,情况比设想的要好上不少。
“你,听得到我讲话吗?”阿利恩看着女孩,轻声询问。
女孩的独眼的目光移向他的脸庞,伸出手,仿佛是出于好奇,轻轻戳了一下少年的脸颊。
阿利恩心中倒吸一口气。
灵魂没事,但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的嘴巴张了张。
“灵魂说话肯定不靠声带震动的,你想说应该就能直接说了。”阿利恩提醒。
“你。”
“我?”
“我。”她点点头。“我,听得到,一直,都在听。”
“那你应该知道吧,你要和树灵还有那边的大叔竞争,去融合树的意识,不然你只会成为树的养料而消失。”
“我,知道,他,总是……”
女孩停顿了会,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