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属骑士飞翔在空中,维持动力的魔导青焰几乎燃尽,唯有机体残破与污秽越积越多。
沉默的通天之柱抵达云霄,九座巨塔遁入遥远之地,静谧村庄的古教堂依然屹立,却没有了往日桃源的欢声笑语。
无数的黑影在黑雾的遮蔽中移动,尽管透过影像看不到正体,洛登仍然感觉到片刻前那刻骨铭心的恐惧。
“他们在和什么战斗?”男孩咬着牙问。
“那个啊,考虑到模因污染,你不可以去认知它们,这是必要的保护措施。”
于是男孩将目光投到位于中间位置,那被放得最大的影像。
燃火的战场好似地狱,血污与盔甲残片满地,却看不到一具尸体。
各国联军的战线被压缩在三座呈三角之势联合的堡垒后,堵住峡谷的出口,却也像是波涛海面的轻舟——随时会被前方望不到边际的恐怖黑雾浪潮吞没。
堡垒青色的防护结界在黯淡,闪烁的光越来越微弱。
黑色巨茧下,漆黑的灾厄正将希望的青光湮灭。
突然洁白的高温射线横扫进黑暗中,银白色的金属骑士如满月般优雅滑翔在空中,它张开十二翼机械的翅膀,飘落无数白色的羽毛于黑暗中,几息后,满月的银光在深邃的黑暗中闪耀,灼热的高温熔化了大地。
巨龙的咆哮从天际传来,龙群赶来战场,它们盘旋在峡谷上,各色的吐息对着黑暗倾泻而下。白色的天龙在高空中俯视战场,它的头顶站着一位身材曼妙的红发女性,她纵身跳下,如星辰般坠落,在战场中绽放出猩红的曼珠沙华。
穿着宽大黑袍者走上堡垒顶端,黑袍中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手握着摊开的书本,书页如落叶般脱落像是被风吹起轻舞在黑袍者身边,峡谷的山岩滚落,隆隆响声延伸向黑色巨茧,大地崩裂,岩石化作漫天白沙,白沙将黑雾埋葬,凝固出前进的路,白沙所过处,黑暗不再蔓延。
军队从堡垒中涌出,数百架金属骑士作为先锋冲锋在前,各国的武装部队已经混杂在了一起,战士的身体上流溢淡淡的光芒,阻隔了黑暗的侵蚀。
不同的颜色同黑色再次交织在一起,耀眼的光迸发。
“他们能赢吗?”在遥远的高山之上,男孩看着影像,转头问他的老师。
“人们都是这么希望的。”萨特摸着男孩的头,声音平静,“希望在最后的关头,出现能够逆转乾坤的英雄。”
白发的青年不知从何处只身跃入战场,他的身形消失,下一个瞬间跨越数十公里的距离现在黑茧前方。
黑茧蔓延出无数阴影袭向白发青年,被遮蔽在黑雾后的生命也涌向他——然后所有的运动都停滞了,阴影、黑雾、巨龙、战斗的人们——就如同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黑发的青年漫步在时间静止的战场,单耳的蓝色水晶耳坠随着他迈步而晃动,他打了一个响指,所有的一切恢复了正常,唯有阴影和黑雾的运动被无限地延缓。
白发的青年点头像是致意,他开始发光,耀眼如太阳。
影像突然消失,放在桌上的树状的金属装饰物已经爬满了裂痕,萨特叹息一声,走到房间边缘,打开了窗户。
遥远的天边,耸入云层的黑色巨茧依然挺立,然而巨茧前如萤光的光亮,即使在此处,依然依稀可见。
光亮也传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被秘文丰碑包围的海岛城市中,避难者惊呼着招来更多人。
山岳般移动的钢铁要塞上,士兵们惊讶地指着天边,慌忙将消息报告给帝国最后的将军。
燃火王城中的幸存者吃力地睁开眼睛,对着微弱的光芒泪流不止。
巨大金属骑士们守护下的最后城池,受庇护者们聚集在了一起,遥望远方。
人们开始祈祷,对着不同的信仰和文化。
“他们能赢吗?”教室里,男孩再次问老师。
“我不知道。”萨特看着洛登,“你想活下去吗?”
个性略微有些怪异的十岁孩子原本想要回答“想活下去”,但想起父亲最后狰狞的表情,他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发生的一切在遥远的时间后还将再次发生,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你会想要活在这样的世界吗?”萨特看着男孩,“你还会再见到你爸爸,你还会再听到我对你说的这些,还有苦难,还有你或许曾有过的微不足道的幸福。”
“……我不懂。”
“没关系,洛登,看啊。”
萨特指着遥远天边巨大的黑茧,黑茧出现了裂纹,光从黑茧中迸发。
耀眼的星辰熄灭了。
然后,所有的黑雾飞速退回到黑茧中,遍布的行星的灾难像是星体的坍缩,被无形的巨大引力扯回到原点。
伤痕累累的文明幸存者们,抬头看向破碎的巨大黑茧。
下一刻,黑色的巨人影子孵化而出。
祂背靠着太阳,投下的阴影覆盖了星球——望不到边际的黑暗,遮蔽了世间万物。
黑色的异形人影捧着星球。
黑暗中,洛登发现自己还有知觉,比起恐惧,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好奇完全支配了脑海。
“老师,那是什么?”
“是希望,也是最后、最大的灾难。”
萨特的声音渐渐归于虚无。
洛登感觉到自己在融化,这是甜蜜的消逝,溶于黑暗,融于虚无,连受伤右眼的疼痛也消失了,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想起了父亲最后张合的嘴巴。
快跑,洛登。
狰狞地扑向自己,将自己推到城市碎裂的间隙中。
倒映在他眼睛里的是,自己身后扑来的异形生命。
于是,十岁的男孩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师,我想要活下去。
他想要如此回答,但最后的思绪也很快消融在无边无际的温柔黑暗里。
这颗行星的文明就此消失。
在无法到达之地。
杂乱的书籍堆满了庞大的图书馆,有一本书被翻到了最后一页,在疲惫的叹息后,白皙的手将书合上,又发出了一声永恒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