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艺取来一只铜锅,夹几块木炭,就在桌上,将元宵煮来。
“这卢台子虽只是个戏子,却交友甚宽,听说在湖湘一代都有朋友,他送的元宵,说不定别有滋味,王爷,你也一块尝尝。”
于承艺为恭亲王盛一碗,然后各自吃了起来。
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什么馅儿的汤元没吃过,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趁机问:“王爷,你在朝廷日理万机,怎么想起到我这小屋坐坐?”
“怎么着,我辛苦上为国家,下为黎民,还不能享受享受?”
“我就问问而已,就当是个话头嘛。”
“找你,无非是学几招把式,好平时消遣消遣。”
这恭亲王奕訢,好听戏,专爱其中小生。
只因他生了个激进的性子,觉得生而为人,就当无畏直前。京戏的行当里,独小生最是精力十足,合他之性,尤其是武生,孔武有力,威猛霸气,令他爱而不舍。
而曹眉仙呢,虽然其他行当不会,却论小生,京城里敢直言在他之上的,顷刻便会被当成笑柄。
“王爷想学,唤我至府上便是。”
恭亲王咬一口元宵,语气颇有不满:“我要听马屁还要到你这里,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于承艺挑了挑眉,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蛋上,也埋头吃起来。
恭亲王再抬头时,眼神却有些游离,若有所思。
良久后才说:“今天见你这对兄弟竟然也得和睦,哼呵,我竟有些羡慕。”
于承艺意识到,眼前之人虽是皇家子弟,却也为人子,照样有七情六欲,这副样子,定是有心事郁郁在里。
自己呢,此刻只需当个倾听者便可。
“要是没记错话,当今皇上,是你的兄长吧。”
恭亲王点点头:“他是我四哥,我是六皇子。”
“原来如此,难怪有人说你是鬼子六。”
“嘿,你这个贱戏子,怎么敢嘲讽我,我可是个亲王,还是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小心我派亲兵抓你吃吃牢饭。”
于承艺装作害怕,但也知道恭亲王是故意吓他的。
“王爷,从你的语气听来,你和皇上间,兄弟不和?”
恭亲王叹了口气,摇首道:“自古伴君如伴虎,当了皇上,兄弟便如外人无异。两年前,因为我一个请求,他就革去了我军机处大臣、宗人府宗令的职务,凡大事,也不再与我议。”
“皇上何故如此?”
“哎,我的生母,亦是皇上的养母,他也册封母后为皇太后。太后死后,皇上却对她不宣谥,不拊庙,称甚么嫡庶究竟有别。而我独自伤心也就罢了,皇上却责我办理皇太后丧仪疏略,叫我蒙受这不忠不孝之冤,我如何心畅!”
恭亲王结交贤才儒杰良多,可与这些雅学之士交谈,需顾礼顾名,难得放开,也只同这些卑贱的戏子,无需在意甚么礼数,可畅所欲言吧。
于承艺安慰道:“雍正爷时,侠王十三爷也遭磨难,却终究成了和硕怡亲王,权力只在雍正爷之下,如今王爷您同为铁帽子王,亦是大公无私、大义凛然之人,想必是,先苦心志,而后方肩大任罢。”
恭亲王闻言,将一碗加了冰糖的元宵汤下肚,好似喝的温酒一般痛快。
“只望王爷切莫舍弃兄弟之情,为皇上,为国家出力。”
“我何曾不想!自先皇以来,洋人犯我疆域,我义愤填膺,久久不平。我向来反对议和,然皇上不敢作为,我又能如何?”
“他日,若皇上重新委以重任,王爷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