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冰冷的语句,透过少女之口逐字吐出。
农夫与妇人并未言语,屋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人对蛇的恐惧印刻在骨血之中,更何况蛇还能借由他们最熟悉的女儿开口说话。
熟悉之人做着令人恐惧之事,更加让他们害怕。
农夫二人来不及反应,也不知应该做何反应。
屋外大雪纷飞,狂风猛作。
门前枯树枝头,已有一指厚积雪悬挂其上。
风席卷满天雪花层层打向窗棂,窗棂纸顿时发出如同爆竹般的声响。
这更让妇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蛇目光环视屋内,良久安静。
它十分不悦。
于是望向农夫冷脸呵斥:
“快说!”
“你应还是不应?”
农夫依旧不说话。
急得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自家男人哭丧:
“当家的,你就应了它吧。”
“你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稳婆可是说过,我这次怀的是个带把的。”
“难道你就这么忍心,看你老刘家香火这样断掉?咱们两个老的死了不打紧,可下去后,哪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下去?
难道她说的是地府?
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蛇默默注视妇人,不发一言。
它不喜欢这个话题。
“再说,二丫还在它手上,可怜孩子生了十二三年,连顿好的都没吃过,就要下去见阎王……老天啊,你怎能忍心对我家二丫这么狠?”
大肚子妇人捶胸顿足,又哭又喊。
她一开始声音还小,哭到后来索性扯起嗓门,不管不顾。
好在屋外风大,将她声音尽数掩埋,这才没有引起村人注意。
蛇从未见识过如此场景,心中略微错愕。
好在不等它作出反应,农夫便已是甩手做出认命状:
“好,我应,我应还不成吗?”
他抓过斗笠,扯开屋门,顶着风雪往外走。
哐当。
“我这就去找!”
寒风灌进屋内。
妇人发丝浮空飞舞,很快就染上几朵白色冰晶。
一片雪花笔直冲向了蛇,盘旋飞舞。
在那短短一瞬,万物仿佛凝滞片刻,蛇看清楚了雪花每一处细小纹理。
随后,雪花撞到眼皮上,迅速消融。
妇人不放心般对逆着风雪的男人背影大喊:
“……记住,不要将家里的事往外说!”
“你嘴笨,别人问你寻那些物件干什么,你只管咬牙不答。”
“千万记住了!”
等到农夫背影再也看不清,妇人这才用力抵上房门,将风雪关在屋外。
她缩回角落,不再言语。
蛇并未在意妇人动作,它还在回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附体到人身上之后,它发觉自己的各类感官,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从前,它“看到”的事物,大多是冰冷黑暗的。
唯独猎物,是那样地鲜活有力。
特别是那一颗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令它无比着迷。
可就在刚刚,令它恐惧憎恨的雪花,一刹那间,居然美到让它的心微微触动。
人眼与蛇眼所见世界,竟有如此大的差别……
可即使是如此……
蛇依然愿意当蛇,而不愿意当人。
人眼固然可贵,可不如蛇眼能够迅速锁定猎物,规避风险。
人的身体更是无比累赘。
蛇附身在人身上之后,只觉得身上像是被加了一层无形枷锁,极难行动。
要知道,之前它可是能随意驱使身体上任意一块关节,可以随意掌控自己的身体。
可现在它却发现身上有很多地方不听使唤,如同被禁锢。
更让蛇难以接受的是,人身体与大地相接的地方,居然只有脚底板那么小!
那种无时无刻轻飘飘不踏实的感觉,简直像是被捏住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