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吉春的李素华满脸遗憾地送走了乔春燕,而北大荒的黑土地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八年的深秋时节,重重叠叠的云朵被狂风肆意撕扯着,时聚时散,它们荒不择路地奔跑着,却总是逃不开风的戏弄。
苍穹下的原野中,野草被狂风吹出一道道起伏的草浪,就像一片汹涌着扑向远方的海。
枯黄,渲染着大片的土地,只有北方极远的地方,才可以稍稍看到一点儿绿意——那里是四季常青的山岭,大片大片的松树林覆盖在上面。
一个只有几间小平房构成的车站和两条逶迤伸向远方的铁轨十分合谐地加入到这幅画卷当中……哦,还有远处那亮亮的,像是一道银线似的玉带河。
嘎……
蓦地,空中传阵阵雁呜,一行大雁拍打着翅膀逆风而行……在这个季节,北大荒的气候环境显然对这种鸟儿很不友好。
砰!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枪响,一只大雁从空中坠落,几片羽毛悠悠地在空中浮荡着。
草丛发出簌簌的声响,一条灰色的大狼狗从中蹿了出来,一口叼住了那只大雁。
“狼崽子,不许糟蹋我的猎物。”一个带着点儿老气的声音传来,然后就看到一个光着个脑袋,穿着一个羊皮坎肩的老者从一株白杨树后走了出来。
那条正要叼了猎物溜走的大狼狗听到老者的话,立即老实下来了,乖乖地来到老者的面前。
老者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道:“走啦,马上就要有客人来了。”
说着,向车站走去。
来到站台上,他从狗嘴里把大雁拿下来,送到厨房,然后向另外一间似乎是办公室的房间走去。
那条大狼狗十分不舍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颠颠地朝狗窝跑去,刚到跟前,随着一阵叫声,六、七只同样灰色毛发的小狗从窝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掸的,显然是刚学会走路不久。
大狼狗跟它们嬉戏了一会儿之后,就趴在了地上,任凭那些小狗在它的身上爬上爬下。
没多长的时间,老者从屋里出来,身上却是换了一身铁路制.服。
“该来了吧?”
他先是顺着铁轨向远处看了一眼,又看向身后:“嘿,接人倒是挺准的。”
在火车站后面的原野中,尘土飞扬,一队绿色的汽车正向这边开来。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鸣叫,一列火车也顺着铁轨隆隆地驶了过来。
火车上,知青们都扒着窗户往窗外看,不时有人喊道:“哥们儿,让一让,你都看半天了,好歹让兄弟看一眼……”
“我刚看,你等一会儿……哎~你谁啊,再扒拉我揍你信不信?”
类似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每一节车厢都像是个火包仗,在这旅程的最后一刻,一个火星子都能点燃他们,带队知青和列车工作人员全体出动,尽可能地安抚他们,播音员也找出……好吧,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个吉春小伙子唱的《中国雄风》。
“秉昆,这是不是要打起来了?”肖国庆探头探脑的想过去看热闹。
“国庆,这种热闹还是别看了,小心溅你满身血。”周秉昆说道。
好奇心害死猫,这些年轻人打起仗来不分轻重,要是被抡上一板砖可怎么整?
咦……火车上哪来的板砖?
就在他思维发散的时候,火车缓缓停了下来,列车员跑来维持下车秩序,周秉昆他们倒成了最先下车的乘客。
“周秉昆同志,一路保重!”
佟玉茹在广播结束后也跑过来跟周秉昆告别,还颇有点儿依依惜别的意思,惹得郑娟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也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周秉昆也急忙扔上几句吉利话告辞,他可不想招惹这些火车工作人员。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行李下了车,然后帮着郑娟和肖国庆从车上下来:“让开点儿,别被他们挤着。”
紧接着,知青们从各节车厢的车门里冲了下来,有了嫌麻烦,干脆从车窗里把行李卷扔了出来,然后拎了其它相对简单的行李从车门上下来……也有跟着行李从车窗里跳了出来。
就这样,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整个铁路沿线都是年轻的、欢乐的身影。
“真有那么开心吗?”肖国庆嘟囔道。
“别乱说话。”
周秉昆严肃严肃地瞪了他一眼:“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以后一定不要乱说话!”
嘟~
蓦然,一阵哨音响起,站台上的喧闹声戛然而止,那叫个齐整,所有知青的注意力都渐渐集中在他们面前一个拿着喇叭的军.身上。
这会的军.人没有肩章,看不出什么级别,但既然是讲话,那自然也是个官儿了。
“知青同志们,你们从全国各地来了HLJ,来到了黑河,你们一路上表现得非常好,也非常的辛苦,现在我们终于安全地、胜利地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北大荒!我命令,你们拿好各自的行李物品,按照你们上车时发的报到单,到各自单位的牌子前集合!”
周秉昆这才向周围观察,确实有几个人举着牌子笔直的站在那儿,牌子上写着不同的番号。
“一师三团四营二连……秉昆,在那儿!”肖国庆喊道。
“嗯……郑娟,你是哪个单位?”周秉昆问道。
“我也是。”
郑娟低着着,不看周秉昆的脸色:“我跟着你们去报的名……没让你们看见。”
周秉昆:“……”
肖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