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爱丽丝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布伦克叹息：“领地前阵子闹了很长时间的饥荒，又经历了各种疾病、战乱，这两年领地附近的土地很多都被黑暗之气污染，导致粮食收成一直不好。我们作为贵族，也许不太能切身感受得到这些影响，但这些平民和农奴，却是受影响最大的人。

“他们没有钱治疗疾病，病了就只能靠着身体素质硬抗过去；他们只能住在简陋的屋舍里，上一个冬天，就有很多农奴都被冻死了；几个季度的收成都不好，农奴们分到的食物也在不断变少……

“频繁经历饥荒、严寒、疾病、战争，很多农奴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您现在看到的很多农奴，都是带病干活儿，很多人病倒还未完全康复，就必须拿着锄头来到耕地里，所以他们效率低，也是没有办法、可以理解的事。

“我当然可以让监工们狠狠地鞭策他们，这样或许可以短时间内增加几分效率，但我总觉得这样解决不了根本上的问题。”

布伦克已经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贵族不同了。

如果是其他贵族骑士，才不会管这些农奴到底是不是饥饿，也不会管他们是不是染了疾病。

你要是偷懒就是一鞭子抽下去，要么被累死要么被鞭子抽死，自己选择。

反正农奴本就不值钱，就算累死了，大不了再花钱买一批就是了。

在这个以战争为主旋律的世界，各个领地势力之间两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都是常有的事，而为这些战争买账的往往都是底层的人民。

“您是一位仁慈的骑士。”爱丽丝由心的说道。

布伦克看着远处的农田，眼神坚定：“作为骑士，本就应该守护弱小，守护领民，哪怕他们是农奴，也是一样。”

爱丽丝平静地说：“可惜，农奴们大概不会理解你的这份心意。

“你的仁慈，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好骗的领导，既然在领导面前偷懒也不会被追究，也不会被责罚，那就干脆就更没有底线的偷懒。

“随着他们不断试探你仁慈的底线，领地的生产力也就越来越低了。在他们的认知中，贵族与农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并不会因为你的仁慈而感激你。

“相反，他们习惯了你的仁慈以后，就算等到他们将来病好了，身体健康了，也不会再愿意努力工作了。因为他们觉得，就算浑水摸鱼，似乎也不会有多大的惩戒，那么干脆装病偷懒好了。”

布伦克张了张嘴：“这……”

爱丽丝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布伦克这份惊讶的神态，好像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回忆中，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曾经我也尝试过给予农奴们这份仁慈，后来我发现，越是对他们好，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越是觉得你的便宜好占。

“贪婪与懒惰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因为他们终究是农奴，他们的认知是愚昧的，他们没有信仰，也根本不知道感恩是何物。相反，若是你严厉冰冷，这时候稍微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都要感激涕零。

“这就是这些农奴，他们可怜也可悲，但同样也非常可恨。”

布伦克愈加疑惑，表情古怪：“您……尝试过？”

爱丽丝：∑(⊙▽⊙a

“啊……不是不是……是父亲最近经常在睡觉之前给米娅讲小故事，然后米娅就转说给我听，他讲的一个故事之中就有这样的情节，所以我就学着他说话的样子……”

意识到说漏了嘴，爱丽丝连忙尴尬的解释起来。

布伦克更疑惑了：“是男爵大人？”

可是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出自男爵大人之口啊……

布伦克根本无法想象，一向吊儿郎当的林奈男爵说出这番话的样子。

画风根本不对称啊！

“她说的对，这个故事确实是我告诉她的。”林奈的声音忽然响起。

爱丽丝吓得一个激灵，像是偷腥被抓住的小猫。

她回头一看，发现林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林奈冲她微微笑了一下，按住她的小脑袋：“不过，我可不认为愚昧是天生的，也不认为贵族的认知是天生的。没有人天生就愚蠢，可怜且可恨的背后，往往都包含着一个可悲却无人问津的故事。”

“男爵大人，”布伦克右手抚胸，低头躬身，“您怎么到农地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林奈目光瞥向别处，幽幽地道，“还不是你成天在我耳边叨叨哔哔，说什么领地上乱七八糟的问题，我要不来领地上看看，你能放过我么？”

布伦克：“emmmm.....”

爱丽丝则更奇怪林奈刚才说的话。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帮那些农奴说话吗？

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从贵族的口中听到“农奴的愚昧并不是天生的”这种言论。

这样的话在爱丽丝听来十分诡异，因为在这个贵族老爷执掌一切的时代，农奴的地位跟牛马羊猪这些家畜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会说人话吧。

如果换在地球的21世纪，若是有人指责他人用牛马耕地是在虐待动物，也必然会被人当作是魔怔了的“圣母”。

爱丽丝暗自摇了摇头，觉得林奈实在是天真，父亲常年玩乐，必然是没有真正见过那些又脏又臭的农奴恶劣的本性，才觉得他们真的能够教化。

很多事情，早在她九百年前的时候她就已经尝试过了……

这个时候，不远处农地里似乎发生了一些状况，那边忽然骚扰了起来，很多人也都朝那边围去。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布伦克骑士道。

“走吧，”林奈淡淡地说，“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农地里，许多农奴围在一起。

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神色恐惧，有的面露鄙夷，中间似乎围着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正躺在地上，几个监工正在维持着秩序。

林奈和布伦克、爱丽丝一同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林奈问。

“领主大人……”一个中年监工看到领主到来，赶忙行礼。

众人也都给林奈他们让出一条路。林奈走了进来，只见一个农民打扮的少年躺倒在地，浑身颤抖，面露痛苦之色。

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能看到皮肤布满诡异的黑色斑点，乍看之下有点像是皮肤病。

林奈眼睛一眯，暗道：‘这该不会是……黑死病？’

这个异世界毕竟是中世纪的调调，所以他脑海中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应该不是黑死病，症状看起来略微不太一样，应该是某种其他疾病。’

一名十几岁大的少女跪在少年的旁边，眼角挂着泪花，满脸不知所措，眼神中尽是紧张和恐惧。

她的年纪看起来比少年稍微大些，长相有些相似，看着像是少年的姐姐，身材消瘦，面色蜡黄，这也是这个时代许多平民的特征，都是严重的营养不良。

“这个人被恶魔的灵魂附身了！”

“天呐，到底是做了什么罪孽深重的事才会被恶魔盯上！”

“快点杀死他！这个恶魔的使徒居然藏在我们中间，肯定是接受了恶魔的命令想害死我们这些诸神的子民！”

“无上崇高的黎明之主啊！我跟这个信仰恶魔的使徒可没有任何关系啊，您可不要牵怒于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