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你挂上“神机妙算”的牌子,来个人问,现在听说朝廷要发布什么政策,你算一算,会不会发布,什么时候发布。
又或者说,朝廷和匈奴打仗,你算一算,咱们这一仗能不能赢。
算的准吧,泄露国家机密。
算不准吧,砸了自己的饭碗。
于是算卦的自己定了规矩:莫问国事。
理由也很粗暴:朝廷之事属于国运,国运自有漫天神明护佑,我们算没事,你们问属于窥探天机,心怀不轨,必遭天谴,所以为了你们好,你别让我们算。
心中更是自己埋怨起来:“都说这小天师荒唐的很,我怎么和他攀扯起来,当真是失了士大夫的风骨。”
一边理了理衣衫一边给了王凡个白眼。
“我说你这人,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王凡见方孝孺不禁逗,笑起来:“不信就不信,怎么还骂起人来。”
“我,我何曾骂你?”方孝孺堂堂教书先生,哪能愿意粘上这骂人的名头。
“君子绝交,尚不出恶语,我岂会与你这小顽童一般见识。”方孝孺又摆出一副文人的姿态来,在王凡看来十分的滑稽。
“小天师,希直,何故如此喧闹?”齐泰正和黄子澄在旁边商议平叛大事呢——此处没有那些烦人的勋贵们,反倒是商议事情的好地方。
听到方孝孺和王凡吵闹,齐泰的脸又冷了下来,对方孝孺更加不待见:你一个堂堂教书先生,国家重臣,和一个荒唐小道童吵起来了,传出去丢不丢人?
“希直公说,这次平叛需得派长兴侯和滦城侯才行,我说不信。”王凡有心帮他一把,算是还了前世借着他的名头赚到第一桶金的情分,反正能担当平叛大将军的就那几个人,自己就是天大的本事,也说服不了他们更换。
“哦?”齐泰和黄子澄一愣,对视一眼,心中皆疑惑:“方孝孺这不通兵事,连勋贵们都没认全的家伙,怎么想的和我们一样?”
“别胡说八道,我...”方孝孺见这小道童要栽赃陷害,唯恐被本就不待见自己的齐黄二人更加冷落,刚想否认。
齐泰的冷脸暖了暖,挤出笑容来:“希直也是这么想的么?倒是和老夫想一起去了。”
态度比之前可是好多了,直接让方孝孺受宠若惊起来,满脸诧异的看着王凡:“这小道童,怎么会...”
王凡则回给他一个“老子这坑蒙拐骗的本事如何?”。
心中对王凡的惊讶之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腹的委屈和高兴:这可是德公第一次如此亲切的称呼自己啊!
齐泰走过来,将那奏折递给方孝孺:“希直也来看一看,参详参详,长兴侯乃是军中宿将,沉稳老练,这燕湘两逆虽不足为虑,却也不可忽视。”
“对,从大局上鄙视逆贼,从战术上看重逆贼。”王凡听到齐泰对燕王和湘王和黄子澄一样的态度,都没当回事,出言讥讽起来。
这句话虽然对,但你得分谁说。
你们这帮家伙加上建文皇帝一块捆起来,一人身上捅十个眼,都不如燕王自己一个心眼多,还不把他当回事。
战略和战术上,你们都得重视。
不过他们有这种表现也是正常:方孝孺这三驾马车之一,到了靖难后期,齐泰和黄子澄被朱允炆假装罢官后,他成了唯一能影响皇帝的文官,朱棣都打到金陵城了,这老小子还在城里忙着恢复他的改名大计呢。
方孝孺在建文朝得势的短短几年里,干的唯一两件事,一件就是想方设法推行井田制。另外一件就是仿照周礼改制,具体细节:给城门改名,给宫殿改名,给官职改名。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允炆重用的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这三个老小子都没把燕王当回事。
王凡的讥讽或许不够直接,因此三人听到这话时,忽而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尤其是兵部尚书齐泰,更是忍不住拍手叫好:“这!这话当真是深谙用兵之精髓啊!”
慌忙从袖筒里拿出毛笔来,记在了另外一只袖子上。
好嘛,治国没多少本事,花样还不少。
王凡见状更加无语,也没了和方孝孺攀谈的兴趣,懒洋洋的躺在一旁抓虱子——娘的,古代就是这点不好,自己个人卫生搞的再干净也白扯,环境太脏了。
齐泰记下来之后,双眼放光的看着方孝孺:“这话也是希直说的?”
他可不相信,一个毫无教养,动辄打人的龙虎山小道士能说出这等话来。
虽然也不怎么相信是方孝孺这家伙说的,但两个人比较的话,他更相信是姓方的,不管怎么说,这姓方的虽然连个进士都不是,但好歹是个读书人。
“啊,我这...”从未见过如此齐泰如此热情的方孝孺反倒是不知所措起来。
王凡撇了一眼,又讥笑了声,方孝孺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备胎听到苦追多年的女神说我累了,嫁你吧时的惊喜交加。
方孝孺毕竟是读书人,这等冒名顶替的事,还当着人家正主的面,他是决计干不出来的。
可又不舍得失去齐泰对他这么热情的态度,怯生生的向着王凡看去。
“看我干嘛,这不就是你刚刚给我说的?”王凡既然决定还了方孝孺前世被自己蹭流量的人情,那就还到底,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哎呀,希直公,当真是大才啊!是齐泰往日里看走眼了。”齐泰听到这话,赶紧向他躬身行礼。
啊,这就是来自德公的青睐么?
方孝孺幸福的有些晕头转向,难怪皇帝每次提到德公对他的推崇是那么的高兴,原来这种感觉居然是那么的让人快活!
他感动的热泪盈眶,赶忙上前扶起齐泰,向着王凡的背影投去感激的目光。
若非是这小道童,自己只怕就算是再过十年,也得不到德公的认可啊!
黄子澄在一旁看的很是吃味,他知道,自今天起,自己和齐泰的二人相爱相杀团队被方孝孺这家伙挤进来了。
那他还不得像以前我冷淡他一样对付我?
下意识里也看了王凡一眼:这话一定是小天师说的。
心里愈发觉得这龙虎山的小天师有些深不可测,小小年纪,居然能有这等觉悟。
念头一转:不行,这方孝孺得了好处,日后说不得还来找他问计,我得想个法子...
这边在冥思苦想该如何破局,那边齐泰拉着方孝孺走了过来,一副炫耀的样子:“子澄兄,连希直也认为让长兴侯耿炳文前去平燕逆之患乃是上策。”
王凡和方孝孺在说话的时,齐泰和黄子澄就派谁去北平差点没吵起来——或者说已经吵起来了,只是俩人交流方式与其他人不同,但凡有争议,从来不大声争吵,都是互相瞪眼,比谁能瞪过谁。
齐泰认为,应该派耿炳文去平北平,让徐辉祖去平荆襄。
对于让徐辉祖去平荆襄,黄子澄没有意见,但他却认为应该让李景隆去打燕王。
历史上也是如此,从战争开始,黄子澄就极力的推荐李景隆挂帅去打朱棣,但齐泰终究是兵部尚书,而且是有实权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虽然说的好听,掌管天下兵事,但历朝历代,这军队都是皇帝最为重视的,因此军队的调动权。主要位置将领的任命大多都由皇帝亲自掌管。
因此大部分兵部尚书只是一个传声筒和高级执行官员。
而朱允炆年轻,没有军事经验,又刚登基,因此齐泰这兵部尚书的权力可是大的很,至少比洪武朝的那帮挂着兵部尚书印的吉祥物们权力大的多。
他力主耿炳文带兵,黄子澄再反对也没有办法。
但耿炳文失败后,黄子澄又开始推荐李景隆,齐泰没了反对的理由,建文方才让李景隆挂帅。
单从这一点上来看,网上那些说李景隆乃是“大明战神”,故意输给朱棣,就不符合逻辑。
削藩是黄子澄主持的,针对藩王们的决策可谓是心狠手辣,在朝事上说,他和燕王那是没有杀父之仇胜似杀父之仇的敌人。
而燕王靖难,打的是“诛奸臣,清君侧”的旗号,也就说,他燕王要干死的不是建文,而是黄子澄等人。
黄子澄就算再傻,也不可能推荐一个可能和朱棣暗通曲款的李景隆挂帅平贼。
更不可能接二连三的推荐。
眼见得齐泰拉着方孝孺那副炫耀的嘴脸,黄子澄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好嘛,这本就是咱俩的事,你却拉他来助阵气我!
最过分的是,你刚刚还称呼我黄公,转脸拉了方孝孺,又叫我子澄兄!
当下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将门关上,盘腿坐在地上,背冲着俩人:“既然如此,德公...尚礼兄直接上奏陛下便是,老朽如今乃是获罪之人,岂能妄论朝事?”
“你这...”齐泰见这老小子耍横,也来了脾气:“陛下那里,老夫自当为子澄兄辨明。”
“不用劳烦尚礼兄,老朽自会上书请罪!”黄子澄头也不回,胡子气的发抖。
“这,这...”方孝孺见俩人闹了起来,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告辞了!”齐泰见他居然背着自己说话,火气也上来,他本就对黄子澄推荐李景隆不满,如今见他堂堂国之重臣,居然值此危难之际,不思为君父分忧,反倒是因为兵事问题与自己置气,当真是无理取闹。
齐泰也知道,黄子澄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乃是以退为进,以皇帝的性子和对他的信任,绝对不会治罪,反而会主动宽慰。
这也是为什么进来之后就不提这茬的原因。
此时见他铁了心要无理取闹,也不再理会,袖子一挥:“希直,国事为重,与老夫一起面见陛下。”
“是...”方孝孺那叫一个开心啊,齐泰叫着自己一起去,那可是认可自己有治国的能力啊,也就是说自己心心念念的推行井田制很有希望了!
一生的抱负终于要实现,方孝孺哪里还管黄子澄要干什么,连告辞的礼节都不拜了,转身跟着齐泰走出监牢。
“你们!”黄子澄那叫一个生气:连他个进士都不是,臭教书的也敢如此对待自己!
“黄公...”张力大着胆子凑过来。
“滚!”气急败坏的黄子澄没了往日的探花风度,怒喝一声,把张力吓的头也不回的跑出去。
良久,现场吃瓜吃的有点撑的王凡侧着身子,嘴里叼根稻草,一面抓虱子,一面看着黄子澄道:“黄公啊...德公刚刚走的时候,连子澄兄都不愿意叫一声...”
“你!”黄子澄转头怒目瞪他,王凡才不害怕,反倒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笑死我了!”王凡真的是被这一场建文朝顶级文官们表演的“爱恨情仇”大戏笑的肚子疼。
难怪能帮着朱允炆把一手的好牌打的稀巴烂,合着建文朝的文官们就是这么一群活宝。
“小天师,刚刚方孝孺那番话是你说的?”黄子澄咬牙切齿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王凡,心里已经决定给皇帝上奏疏写什么好了。
“你觉得呢?”王凡擦了擦眼泪,这瓜吃的真是太开心了。
“哼,方孝孺这等乡野村夫,连长兴侯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岂能猜到会派他前往?”
一想起方孝孺临走时那欢快的脚步声,黄子澄更是恨的牙痒痒:“更不要说那句深含兵法精髓的至理名言了。”
“黄公,你知道么?你现在特像吃小妾醋的大妇。”王凡硬憋着笑。
“你!”黄子澄伸手指他,也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孟浪,稳了稳情绪,确定方孝孺刚刚所说乃是出自王凡之口,心中对他的敬畏多了三分,忌惮更是多了五分。
“莫要胡闹了!”黄子澄正色道:“小天师,你也认为李景隆不可挂帅么?”
王凡躺在地上翘着腿把玩手里的稻草道:“黄公刚刚不都说了么,方孝孺连长兴侯都没见过,岂能猜到派长兴侯去?小道童也没见过曹国公,岂...”
“哎呀,方孝孺那酸儒,岂能和小天师相比。”黄子澄期待的问道:“小天师,你也认为李景隆不可挂帅么?”
“嗨,李景隆和耿炳文,谁去都一样。”王凡漫不经心的说道。
“都一样...”黄子澄若有所思:“确实,燕逆不过区区一城,确实谁去都一样。”
王凡白了他一眼,心道:“谁去都一样,都是输。”
正说着,张力又进来了,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天师,外面来了一群道长,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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