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花容失色,只道已延宕误时,追兵桀然追至,心头“咯噔”一下!神念霎时失守。
经脉中有序运转的法力登时如激流截断,湍急乱窜,本就岌岌可危的经脉窍穴经此一冲,迸裂鼓胀,受损益重。
她的脸上青红变幻数次,终于遭受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喷在面纱上。身形摇晃着往旁边倒去,险要碰地之时皓腕翻转,掌击地面回正了身体。
接着手足并用,狼狈地向后退窜,背墙屈身而坐,双手抱膝,惶然四顾,俨如一只受惊小鹿。
其时凉风徐徐,蝉鸣鼓噪,月色依然。
少女惊惶片刻,未察敌踪,抬头只瞧见沐皓天木怔挺立,眉目间神色很是古怪。
顿然醒悟刚才是这小子鬼呼狼嚎,害得自己运功出岔受了内伤,登时心中恚怒不已,冷冷地看他一眼,便想出手教训。
可翻手却是连结印也做不到,急怒攻心,娇吟声中又是一滩鲜血吐出。
沐皓天怎料这煞神妖女突然间变得如此不济,错愕当场,见她仓皇逃窜、楚楚可怜的姿态,莫名觉得心被什么揪住,生出轻怜之意。
但转又想到她杀害樵夫时的歹毒,绮念立除。
心道:「原来,她刚才是在疗伤……是了!她本来就受伤颇重,体内空虚,这才导致施法不力,春蚕束缚只这片刻便已经松动。」
他自打定主意要激少女怒下毒手,便一直在暗地里酝酿排演,怎样的破口大骂方能一举成功。搜肠刮肚,想出了一套套狠言狠语,轮番在心中呐喊。
试到“妖女!纳命来!”之时,喉舌束缚恰巧松动,压抑许久的情绪猛地迸放出来!一声震天暴吼,非但累得少女受伤,也把他自己吓得够呛。
沐皓天想通关键,便即挤眉弄眼,活动着面部肌骨,又奋发意志尝试动弹四肢,果然感觉手指能微微颤动,不由心中大喜,知道不消多久便能脱困。
大喜过后却又犯了难,盖因不知道如何处置这妖女。
见她大口咳血,身形摇曳仿如月下残烛,寻思着现下激她出手自毁已大可不必。
那过去一剑将她杀了?
可自己平生还从未杀过人。
那断她手脚施以惩戒?
想想便觉凄惨,又于心不忍。
但倘若就这样不管不顾,心中意气难平不提,那岂不是纵虎归山,成了她日后作恶的帮凶?
何况自己害她受伤,只怕等她恢复过来,第一个就要拿自己人头祭刀。
思来想去,总没有个如意之法,忽忆起师父曾言道:“大丈夫立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便即决定:
无论怎样,先与她阐明是非曲直。若她能够幡然悔悟,便饶她一命;若是冥顽不灵,那定要狠狠惩戒一番。
那边少女哪能想到就一会儿工夫,这楞头楞脑的小子,又在心底自作主张将她拿捏了好几遍,还决心点化于她。
此刻虽无强敌环伺,却实已遭遇她出逃以来最大的危机。故明知束缚法术即将失效,也无暇顾及,全力内视调理己身。
所幸今夜明月朗朗,她修习的功法倚仗月华,效果大胜寻常。
正小心翼翼地催动法力滋养经脉,忽听那少年开口朗声道:
“妖……女我先问你!你刚才滥杀无辜,是也不是?”
依少女的性子本不会睬他,这时听了这话,忽然明白此人为何对自己这般仇视,心中有气,冷冷道:
“你这微末道行,也敢学人家降妖除魔么?”
沐皓天首度听见她出声,但觉清冷生脆,宛似雨激寒冰、雪曳风铃,极是动听,印证了“妙龄少女”的猜想,一时没留意到话中讥讽。
待他醒觉过来,立时气炸,大怒道:
“你当我不知么?我自有办法救他性命!你以为、你以为你懂得甚么?”
心下却了悟她之所为是看出了樵夫被阴灵附体,对她烦恶之意稍减。
少女那端只发一言便没了回应,似乎不屑与他纠缠。沐皓天则当她是理亏不敢再说,拼命地活动肌体骨骼,想要尽快挣脱。
又过得片晌,沐皓天感觉四肢已能轻微挪动,心一喜,悄摸摸朝少女瞄了一眼,但见她竟也目光炯炯看着自己,心又倏地一沉。
突然之间,那少女单手上扬,露出一截莲藕似的粉白小臂,苍月之刃浮空放光,低回旋转。
沐皓天大吃一惊:
「她这么快便恢复了么?」
念头甫动,扣指声响起,那月刃上蓦地旋发出一个苍青光球,又一次击中他的额头。
沐皓天眼睛大瞪,身如硬木,缓缓倾倒下去。
倒地之前,他瞥见蒙面少女忙不迭拭抹胸前血迹,侧首换了新面纱,然后端正盘坐,闭目结印,彷佛装腔作势,心中不禁感到讶异。
沐皓天背对屋门侧躺,这角度正巧看不见少女,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彷徨无计。
勉力活动眼球,发现了不远处仰面而倒的樵夫,赤裸的上身斑斑点点满是血迹,顿时心生恻忍,默默注视,为他默念起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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