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风雪中。
高山之上,有一片淡绿色树叶穿梭在寒风之中,它向下飘着,向下飘着,仿佛要去到谁那里。
此时没有人在祭祀的高山下,无论是逻各斯人,还是三眼猿人奴隶,都去往了王国的广场,在那里,有一个娼妓之子要被处以石刑。
夜色昏暗,下着朦胧细雨。
巴泽尔被狱卒们看押着,那些逻各斯人狱卒如同猎手,巴泽尔就是他们手中的战利品,他被狱卒们押着,在广场上巡游一圈,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看看这個死刑犯。
诗人一边走着,一边环视那些逻各斯人。
“让他死吧!”
“他背叛了神之子们!”
“渎神之人!看啊,我们要处死这亵渎的怪物!”
诗人一来到广场上,逻各斯人们就爆发起鼎沸的呼声,王子瑞英带领这些人,宣扬着三眼猿人做奴隶的益处,斥责着巴泽尔的亵渎。
设想一下,每个逻各斯人,都能享有三眼猿人来做奴隶,多么美好的生活,简直就是神明的恩典。
这种恩典下,竟然有人要背叛逻各斯人!
三眼猿人们望着那个诗人,他们的心上蔓延着悲哀,他们都是奴隶,无法为巴泽尔辩驳。
诗人被展览般巡游着,他依照着正常的速度行走,从容不迫。
巡游了整整三圈,巴泽尔被押到国王的跟前,后者站在高台上,威严的眼睛俯视着这个诗人。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巴泽尔。”
多略王直勾勾地盯着巴泽尔。
求饶?申辩?还是谩骂?乞求?
多略王轻蔑地看着巴泽尔,王想看看,这个人死到临头究竟要说些什么。
巴泽尔走到多略王面前时,他低下了头,没有理会多略王。
似乎多略王不值得交谈。
被无视的多略王心生怒火,冷笑一声,向押送他的狱卒们挥了挥手。
巴泽尔要被送入刑场了。
这时,巴泽尔低垂着头,抬起手臂,轻轻地将双手合十。
他在默默祷告。
看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死刑犯,狱卒们怔愣了一下。
那些死刑犯里,有的临死前痛苦求饶,吓得屁滚尿流,有的仰天一笑,而后谩骂着走入刑场,有的害怕得阖上双眼,不肯直视临死前的景象……
他们见过许许多多被处以死刑的人,什么人都见过,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临死前,他竟然在平静祈祷。
死亡已经来到你的跟前,祈祷还有什么意义?
唾骂、斥责…每位逻各斯人都是恶意的漩涡,
瘦弱不堪的巴泽尔依旧祈祷着。
这人还要祈祷些什么?
狱卒们将他押到刑场的中心,四周随处可见尖锐的石子,他被判处了石刑,要被逻各斯人活生生砸死。
巴泽尔站在那里,站在两根柱子中间,狱卒们将他的双腿系上绳子,分别绑到两根柱子上,那祈祷的,合十的双手也绑上了绳子。
狱卒们看着巴泽尔,最后再看这个不同寻常的人一眼。
“真是见鬼了…”
一位狱卒呢喃着,
“你难道不害怕吗?”
巴泽尔没有理会他,诗人的头颅依旧低垂着,做着祈祷的姿态。
满是泥泞的广场上,人们簇拥着,都想挤到前头,要么看个热闹,要么亲手砸死那个叫巴泽尔的。
“让他死,让他离开吧!”
“他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
“你不是站在异信者那一方吗?!渎神者,你还有什么话要辩解?!”
人头攒动,逻各斯人们的声音尖锐,他们陷入处死巴泽尔的兴奋之中,这人一死,再也没人与他们作对了,再也没人会背叛神之子了。
巴泽尔的头颅低垂着,这时,他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他要死了。
每个人都会害怕死亡,连有信仰的人也会害怕死亡。
“神啊…我要死了。”
巴泽尔在心中祈祷着。
只有在心里自言自语,不将话语说出口,他才不会口吃。
自己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终于要死了。
高台上的多略王抬起了手,而后猛然下令。
“行刑!”
声音落下,人们捡起地上尖锐的石子。
划过一个抛物线,第一颗石子硬生生地砸向了诗人。
诗人的脸颊破了,鲜血从中流出。
当第一颗石头击伤巴泽尔的时候,其他石子便如雨点般飞来。
隐约的雷声在天空轰鸣着,
夜晚的细雨落在狂热的人们身上。
一颗接一颗的石子砸向祈祷的巴泽尔,那些简单粗暴的力量,直直地让巴泽尔的血肉撕裂开来。
连续的,剧烈的疼痛重击着巴泽尔,让他的身躯不断晃动。
“还在祈祷什么!”
“你以为神会宽恕你吗?神之子会宽恕你吗?!”
人们嘲笑着巴泽尔,一颗颗石头砸在他的身上,无数人要处死他。
巴泽尔抬起脸庞,鲜血在上面流淌。
他的眼睛,环视着在场的逻各斯人们。
被他看到的人,不知为何,莫名地感到慌乱,就像是多瑞亚斯在牢房里的感受一样,不过很快,在愤怒的浪潮下,他们依旧投掷起石子。
他那死心的眼神让人惊慌,让人畏惧,于是,石子越来越有力,手腕越来越残忍。
人们用愤怒掩盖惊慌,用咆哮掩盖畏惧,他们愈是不愿面对什么,就愈是要杀死什么。
巴泽尔凝望着那些处死他的人。
“神啊,
我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难?”
巴泽尔在心中祷告着,任由着石子残忍地剥夺他的生机。
“神啊,
我好痛,原来世人没有那么善良吗?”
诗人的双手依旧合十着,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他浑身都是血迹。
石子不停地,不停地击打着巴泽尔,让他摇摇欲坠。
多瑞亚斯冲入广场中,冲入人群里,
“不要处死他!神之子们,不要处死他啊!”
那位规律园的老祭司发出高声疾呼。
然而,没有任何人听到,没有任何人愿意停手。
在恶意的驱使下,在国王父子的煽动下,逻各斯人要处死这位口吃的诗人。
一个落难的,饱受折磨的诗人。
谁会为他祈祷?
那些要处死巴泽尔的逻各斯人里,哪一位会为他祈求一点怜悯?哪一位会为他祈求一线生机?
三眼猿人们望着那受刑的巴泽尔,奴隶们哭恸着,好像失去巴泽尔,生命的一部分也要随之失去了。
那位诗人为三眼猿人献出了至死不渝的友谊。
那些石子一颗接一颗的划破身体,巴泽尔的痛苦渐渐麻木。
这位沦落人间的天使,
看着那些逻各斯人们,流出了泪水。
遍体鳞伤的巴泽尔不明白。
他的嘴唇颤抖着,灵魂上的痛苦远比肉体更深。
“神啊,”
“是谁把我伤得这么深,”
“为什么我的灵魂里满是伤痕?”
巴泽尔的眼睛要看不到了,那铺天盖地的石子砸烂了他的双目,他逐渐失去了一切感官,他还在站着,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
他还不愿意就这样死去。
人群中,
拉姆左冲右闯着,他得知巴泽尔要被处死的消息,冲到了广场之上。
他是个孩子,身高矮小,灵活至极,他在人群间挤来挤去,拼尽全力要去到巴泽尔的身边。
“巴泽尔!巴泽尔!”
拉姆的声音嘶哑着,掺杂着泪水,他终于冲到了刑场之上。
“把他也处死!”
“把那三眼猿人也处死!”
人们注意到了拉姆,疯狂的逻各斯人什么也不顾了,甚至无需瑞英的煽动,石子击打在拉姆的背上。
拉姆吃痛地在奔向巴泽尔,他要跑,他要去到巴泽尔的身边。
终于,拉姆站在了巴泽尔的面前。
诗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拉姆伸出手,他拥抱着巴泽尔,泪水滑落着,他亲吻着巴泽尔的额头。
“巴泽尔,巴泽尔……”
诗人的意识模糊了,冥冥中,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有谁在拥抱他,亲吻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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