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通往西山方向的公路上奔驰着,等到拐上目的地的那条支路,车流就非常稀少了,毕竟今天不是个祭祀的日子,也不是什么节假日,一直到停在公园式的大门前,车上的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到这里来?”苏红梅看着那块写着“帝都市山人民公墓”的牌子,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
“这里清静。”老冯的语气有些低沉,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苏红梅没有想那么多,这里虽然是个墓地,可是时不时地就会有人来,清静是肯定地,但并不是毫无人气。
下了车,老冯带着她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朝前走,这条路的两旁遍植着苍松翠柏,哪怕是入秋的时节依然显得郁郁葱葱,从阳光明媚的外头走进来,别有一翻秋高气爽的意味,可惜此时的两个人都装着心事,谁也没有朝边上多看一眼。
“坐吧。”出人意料的是,老冯没有带她去某个墓地前,而是在树荫旁供人休憩的长椅旁,自己选了一头坐下,然后指着边上招呼了一声。
苏红梅满脑子都是疑问,她不知道老冯的用意何在,这个闷声闷气的男人看上去同二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沉默寡言,依旧是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女士在旁,拿出一支烟就给自己点上了。
“那孩子叫苏尘?”直到一只烟被他吸尽,苏红梅都要开始走神了,才猛然听到一个声音。
“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找出一个人的名字算不上难事,苏红梅本能地以为审讯开始了。
“我们不知道他的存在,当年你不是”老冯没来得及收住口,他知道这个问题的杀伤力,果然,苏红梅听他说到当年的事,脸色就开始苍白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到那么久的事,和现在又会有什么关系?
“那件事之后,我就被隔离审查了,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干了什么?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就从临时居住的那个房子里跳了下去,可惜,那时候的帝都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高楼,三楼摔不死人,却让我知道了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
苏红梅的语气平淡地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老冯知道结果却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过程,现在听到当事者的讲述,又将他带回了那个让人不愿回忆的夜晚,那一晚失去一切的又何止是苏红梅一个人!
“后来审查结束了,我被允许带着自己的女儿监视居住,每周都要向当地派出所报道。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没有办法去工作,又有一个孩子要养,无奈之下,只能去乡下一个亲戚那里,快要生的时候,人实在走不动,就只能麻烦公安同志上门来。幸好是这样,否则那一天差一点就难产没有救回来,多亏了公安同志用车把我送到县医院,命虽然是保住了,孩子也顺利生下来,可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你也看到了,打小就那样。”
“先天性心脏病?”老冯查看过病历,只知道个大概,
“嗯,很小就被查出来了,因为没有钱,治疗也是断断续续地,最近才动了一次大手术,钱是姑娘借下的,她可能得还很久,要是那天摔死就好了,做个孤儿也比有个这种妈要强。”苏红梅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这些事,不知不觉她已经没有被人审讯的自觉了,只当是和熟人在倾诉。
“红梅,我们不知道你还有个孩子,户口上没有纪录。”老冯听不下去了,有些粗鲁地打断她。
“他没有户口,我这种情况,谁敢帮我上户口,长这么大除了医院就是家里,没上过学,也没有朋友。女儿大了,现在他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果哪一天他走了,你们就再也不费心盯着我了,老冯,有什么你就问吧,你的时间挺宝贵地,别耽误了。”
苏红梅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眼神中甚至没有一丝哀伤,老冯了解这种表面的下面,是一颗饱受沧桑了无生机的心,这一刻,他心里泛起的不光是同情,还有一种叫做“同病相怜”的感受,因为自己的心也同这个可怜的女人差不多。
他们所坐着的地方后面是一片人工种植的树林,树林后面就是一座座地墓地,做为全帝都最大的公共墓地,占地范围极广,而此时两个沉浸在回忆中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后面的不远处,一颗粗大的松树后面,藏着两个一直跟着他们到这里的年青人。
刘禹没有坐轮椅,而是将它留在了出租车里,为了怕被人发现,他们两个离得很远,靠近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地,借着树身的掩护,离着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也就两、三米的距离,声音毫无阻碍地传入了耳中,他们听到的刚好就是苏红梅讲述自己故事的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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