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榷的确有才,加之经过一日一夜的思考,沿途一路过来,陈遇主也将杨开现在的困境,大概跟他说了清楚。
又因有常年辅助知县管理商南的经验,对于民心走向的把握也颇有心得。从高迎恩下令将知县斩首时开始,他就已经思考过,如果下一个轮到自己,他要用什么条件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于是乎,他跟杨开言明城中人心概况,商南城外河流穿行,沿河之道广为良田,三省通衢,商运兴盛,民虽偶尔挨饿,但谋生不难,想要众人弃安投难,当是不易。
然城中之人,黑水峪闯营惨败之事,虽人云亦云,可自闯王被捕以来,未曾有过处决的消息,商榷建议,其中可作篡改。
杨开醍醐灌顶,当即下令让商榷起草文章,以陈遇主为首,让他在城中的狐朋狗友辅助,在城中暗暗宣扬闯王转危为安的消息,以高迎恩身份为引,又有他们势如破竹拿下商南城为证,传递义军正是势如破竹的鼎盛气势。
又以保证参征入伍之人家人安稳,借用“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唯功加赏”的口号,予以双层保证。
由商榷出面处理招兵细务,一日下来,效果显著,来投数百人,杨开一概收下,列出两个百人队伍,交由陈遇主、商榷二人指挥。
用剩下的时间,各阵派遣五个老兄弟,教导简单的武器使用和搏击之术,提拔曹莽和韩彬为营中两位副千户,与杨开统领全军。让其底下的人自荐两位兄弟上来,顶替百户职位,由此建成一支千骑队伍,余下的人则暂作伙头兵、修补军械的杂兵使用。
闲来无事的闲聊中,还从商榷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早先河南的商队途径商南,曾透露过回营在河南的情况。
可这份消息注定不会详细,只知道回营的流贼从商州遭遇秦翼明惨败后,窜入河南后,竟然去向了开封方向。
结合他们东进至今,周围仍未遇到回营成规模的队伍,甚至消息都打听不到,可见他们应是全营往东挺进了。
难道他们想打开封?
杨开脑子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对着地图上的线路仔细考量良久。
早先他从大哥等人的口中了解到,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在他们欲要进攻西安之时,便已经活跃在河南等地。商州往东直入是卢氏城县,往北是洛阳大城,每逢大城,必是守备森严,他们绕过洛阳径直去往开封方向,避敌强兵以击其弱,说不定还镇有机会。
这段时间下来,杨开也大概了解流贼作战的方式,并非他们不能占据城邦,而是如果他们占据了城邦,就需要集中兵力固守,面对明军的八方来援,就算集中兵力固守了,粮食、器械哪里来?其中纷杂的资源调配、后勤补足就注定了他们就很难打开局面。
没办法,这就是流寇的局限性所在,没有强力的政权支撑,无法将一方的明军扫荡干净,他们就算占据了城池,也没有太多的发展空间,各大营头应当也考虑到了如此种种,才会一直如此流动作战。
撇开胜败不说,起码攻城略地,能够保证的有生力量,广大的灾区,深受压榨的百姓,又将成为他们的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充进来,同时他们所掌握的机动性,也让明军几位头痛,如此形成的循环,再加上清军又在长城以北虎视眈眈,大概才是保证他们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回到开封问题上,杨开已经笃定了心思。每逢攻打一方大城重镇,便是他们这些流贼营头扬名立万的时候,凤阳城不久成就了张献忠等人?
他们这个新闯营想要重整旗鼓,光凭借高迎恩这一个身份的分量当然不够,他们还需要足够的战功,若能赶上相助回营等义军营头攻打开封,这份战功于这个落魄的闯营可谓是雪中送炭。
只要名声打开了,后面的事情很多就能水到渠成。杨开与商榷二人就河南战局之事,各抒己见,一直商谈到中午,亲兵送来饭食,才停下来。
总体概况看来,商榷所了解到的,关于明军的动向,还是比杨开要多,卢象升此时多是分身乏术,清军冒犯长城之事,崇祯召其勤王已久。早先在黑水峪出现的祖宽,是否说明其已经入陕,与洪承畴共商陕甘宁之战事?
现如今陕西战局暂定,他便没了逗留的借口,进朝面圣已成必然,那河南就只剩下左良玉一人。这人的名号杨开倒是听过,但是印象不深,想来并非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之辈,整个战局分析下来,杨开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请商榷一起用过饭后,让商榷先回去休息一阵,正想要速速将自己的意图和战局分析与两位阿哥商量,却发现门口处的亲兵迟迟不去,问其缘由。
原来是他一直忙于招兵、战局分析之事,忘了去“临幸”那位被绑在房间里的女子,那女子倒也并不愚蠢,挣脱开绳索之后,见无机会可逃,又自己将绳索绑回。亲兵应杨开命令,出去耍了一夜回来,已把其视作杨开的女人,自然不会详细审视,只是奇怪为何当家仍然不尽汉子之事,所以才立在门外,等他出来轻轻提醒。
可杨开此时,心中所想,皆是如此建功立业之事,又哪有空闲功夫脱开裤子去房间里转一遭,只是抬头给了亲兵几个爆栗,骂了几句没得空,便匆匆而去。
谁知杨开刚去,言侯又来,是韩彬让其来传递那些新兵蛋蛋的训练情况,大体的情况是改教的已经教完,剩下全凭战场上接受鲜血的历练。
言侯进门之后,没找到杨开,不敢回去,见那亲兵捂着头一筹莫展的模样,坐下闲聊,一边等待。
谁知言侯听闻那亲兵心中苦楚之后,急得跳脚大骂他心智不全,苦口婆心为他解释,说杨开没得空之意,便是要其带上路再弄,以解长途行军之乏。
亲兵幡然醒悟。
韩彬、曹莽二人被其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杨开与商榷虽然可以说达成了共识,可真正战场之事,他还是想要问问两位阿哥的意见,毕竟相较自己,他们常年随杨太岁冲锋在前,对外面的形势了解也比他详尽。
四人之计,怎的要比两人之计长。
“据闻,河南自崇祯三年始,便连年大旱,秋既无收、麦又难种,野无青草,十室九空。两位阿哥早前跟着大哥在河南等地活动过,应该还记得清楚,我们商南城之整,裹挟之众至少可达七八千人,如此庞大的军队,所过之处,小城小县避之不及,更不可能主动出击,想要顺利进入开封边界倒也不难。”
杨开将其与商榷剖析的细节说了出来。
韩彬闻言定下踱步,说道:“开哥儿,你当知道裹挟之众,难成战力,我们实际能打的人,还是原先那些老兄弟,算上其他几位老管队手下的人马,能战者恐怕不足四千之数,战力算不上强的。
要知道,如果老回回在开封战事已起,我们急急前去,恐怕回营分兵不及,我们便要孤军奋战,此计恐怕......”
“说说你对开封之战的判断。”曹莽皱起眉头,他在心中衡量再三,不作言语,突然轻轻一句问道。
他向来如此,心思缜密,事情要了解详尽才做判断。
“如今大势如此,我们想要把底下的人手,个个训练出我们老兄弟那种身手,几无可能。料他河南诸地,常年灾荒,又饱受众贼纷扰,加之明廷欠兵之饷已久矣,定是民稀军弱,有战力的战兵不外乎那些将帅的家仆。
卢阎王又已经去往了陕西,我们此番入河南,只需应付左良玉。进则瓜分战功,败则退回修整,官军乘胜势追击,当也是将目标放在那些有名有气的营头身上,而我们,将会在此战之后扬名,再夺城立旗,败兵之将无不来投,岂不也是一件美事?”
“关键还要看与官军的交战情况,我营千骑,尤擅野战,攻城略地,不显优势。”曹莽愣了一下。“难道你要......”
“我都已安排好了。”
“那可以试一试。”曹莽缓缓点头。
韩彬听得杨开分析得头头是道,几次张嘴,却几次都是哑口无言。他自然不是担心,但也知道量力而行,野地作战他从未怕过,马兵攻城本就无力,何况当初高迎祥在南直隶下令攻打滁州,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满城的火器将会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但整个计划下来,风险与收获同在,一旦前面的事情做成了,后面他们将会上升到一个他们跟着老大哥这么多年,从未到达过的高度。
既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那便是可行的,杨开和曹莽都看向了他,他当然不能示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就去试他娘一试。”
得到两人同意,杨开定了心神。
剩下的就是,他还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跟高迎恩道说。
城府金银、粮食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又不能太过明显地表露自己未来的规划,毕竟现在他们的这支队伍,在几位老管队中太过锋芒毕露,也引起了诸多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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