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对蒲存信这个义子的待遇不薄,每年公中给他的拨付的分红都有好几十万贯,加上偶尔也会克扣一些来历不明的红货,蒲存信的身价在泉州城里算得上名列前茅。
但和所有成功洗白的江湖匪类一样,蒲存信上岸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老天爷过去亏欠自己的都弥补回来,日子过得纸醉金谜。
单说这套让他引以为傲的大宅子,营建时不知用了多少太湖运来的奇石、蜀中送来的红木、南海各国搜刮的奇花异草,花费了他不下五十万贯,建成之后光是每日的灯烛耗用便高达百贯,毫不吹嘘的说,蒲存信的生活质量比赵跑跑都高,堪称奢华至极。
蒲存信的进项不菲,开支亦是极大,此时他的库房里也不过只有十来万两存银,若是平日这些储备已算够用,但遇上了这一档子事,顿觉捉襟见肘。
长叹了一口气,他抱拳对孔缺德行了一礼:“如今情形孔先生已尽然得知,还请先生教我。”
孔缺德还没从信上的内容里回过味来,他从未想过一个商人亦或盗匪的胃口能有这么大,凭一届商贾之家筹谋垄断国朝关税,蒲家家主的魄力简直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到自己也是这个庞大计划中的一份子,他便觉全身热血沸腾,激动之情不能自已。
接连唤几次,蒲存信才把他从慷慨激昂的情绪之中拽了回来,沉吟片刻,孔缺德分析道:“家主高瞻远瞩,此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筹银之事出了差错……”
蒲存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他早已琢磨过筹不到银子会是什么下场。不过孔缺德的话还是让他又冒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让他回想起在主家时听到的议论
——蒲和裕收他做义子很大原因是因为少壮不努力,老来没功能。
努力了一辈子老蒲也就只有四个亲生儿子,仁义礼智,偏偏少了个信。商人不讲诚信是大忌,被别人诟病了一辈子,老蒲也没圆上这最后一环,不得已才收了他做义子。
为了坐稳这个位置,蒲存信知道自己不但得办这件事,还得办得漂亮,他只有用功劳去堵住那些非议自己的嘴。
见东家脸色时青时白,孔缺德也不敢再卖关子:“东家不妨许以高利借贷,若是买断市舶司的事落实,这点银子便是毛毛雨不值一提了。”
蒲存信无奈得摇了摇头:“借钱我也不是没考虑,但先生想想,泉州城里谁愿借我们银子?”
这些年为了让蒲家在泉州城里站稳脚跟,他们得罪的人不少,或许看在蒲家面子上,富家大户们多多少少会抽出些银子意思一下,但要凑齐如此大一个数目,两人心里都没有底。
不仅如此,若是蒲家遇到难关的事传出去,那帮人就算不落井下石,冷嘲热讽也是少不了的,蒲存信可不想因为这种原因坠了蒲家的声威。
孔缺德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死马当作活马医,确实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借钱上,东家莫非忘了咱们是如何起家的了?”
蒲存信大惊失色:“先生莫不是说,抢?”
“这些年我们对城里的大户太规矩了,倒是让他们忘了我们不守规矩时候是什么样了。”孔缺德在一边怂恿道。
蒲存信有些犹豫。
几年苦心经营,他们才好不容易把以往的形象扭转了一点,即便偶尔有劫掠商船的举动,相对于泉州往来频繁的航线,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像往海里扔一颗石子,连浪花都见不到几朵。
和做海贸生意比起来,劫掠的银子不但来得辛苦,还极不稳定,自从有了正经进项之后,这种刀口舔血的买卖他就很少做了,哪怕偶尔参与一次,也是单纯想找找乐子。
形势逼人,顾不得那么多了。
沉思了片刻,蒲存信下了决心:“先生言之有理,那就干,老子早看城里那些名门富户不顺眼了,这回便教这泉州城好好乱一回,也让他们见识见识‘疯狗’的手段……”
孔缺德一怔,才反应过来蒲存信是误解了他的话,连忙补充道:“东家……可不敢在城里动手啊,和官府彻底撕破脸那是造反,我们还图谋市舶司作甚?”
见蒲存信不耐烦的眼神,孔缺德忙不迭解释:“学生的意思是,泉城里大家和睦融融,城外嘛……据我所知,王家、刘家在晋江城外的庄子规模都不小,黄家在同安也有不少产业……对了,惠安也是条肥鱼,县城连城墙都没有……”
“另外,虽然现在海面上不太平,但南来北往的商船还是不少……东家不妨假巡检司的皮放手做几票,速战速决,只要干得干净利落不留活口,纵使那些人有一百张嘴也不敢攀咬到咱们蒲家头上,大不了……让占城那帮人背这个黑锅!”
蒲存信茅塞顿开,这几年太平日子过惯了,反而让他忘记了从前常用的手段,一经提醒,他也觉得自己的天赋被压抑得太久,一只狗不咬人那还叫狗?那只能算得上……哈巴狗!
“便按先生说得办,城内筹银的事便拜托先生了,城外嘛,嘿嘿嘿嘿……”蒲存信像解开了封印的地狱恶犬,笑声里透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孔缺德也被他的笑容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见过这只疯狗疯起来时候六亲不认的样子,引开话题道:“除此之外,那两艘宝船还是要找,而且要把声势造大,让主家知道我们是在全力而为……”
蒲存信点了点头:“且不说那上面近百万两的金银,便是找到了蒲存智那个兔崽子,在义父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我劝东家还是收了这个心思,即便是找到了蒲存智,最好也……”孔缺德冷笑着做了个以手割喉的的动作,“省得日后被他反咬一口是咱们保护不周。”
蒲存信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被孔缺德一敲打,便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起身像孔缺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如此,还望先生与我一心,携手渡过眼前难关。”
……
是夜,无数命令从蒲存信的宅邸里传了出去。
城南法石港,蒲家的专属码头灯火通明,一艘艘海船扬帆起锚,驶入浓浓夜色。
码头附近的小巷里,一只瘦骨嶙峋的恶犬舔了舔刚饱餐完不可描述之物的嘴角,满意的朝着天上的圆月嗷呜嗷号丧了几嗓子,随即便被阴影里的壮汉一棍子敲晕,不知是被掳去包了包子还是下了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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