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日子,赵长河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初的北邙。
没人的时候,躲在屋里身处天书,从低到高逐步学习剑皇之法。
唐晚妆来了,就铺纸磨墨,红袖添香,写剑诀,画图谱。
未曾战斗,刀在沉淀。
无需听琴,心已安宁。
像极了当初出门和孙教习学刀,回家与迟迟吃饭的日子。
原以为自己入世即在匪窝,心思紧张、事态焦急,可蓦然回首,原来那才是自己最平静最安稳的沉淀时期。
积蓄到了一定的时候,便如长河奔涌,落于九天。
“你的字越写越好了。”唐晚妆磨着墨,看着他笔下流畅出现的字迹,颇有一种看着孩子进步了的喜悦。
她没怎么去教赵长河书法,只是略微提点了一些行笔技法、以及出于美学考虑的结构布局,其他并未细教。
赵长河志不在此、这方面悟性也挺烂的,有时候一句话说了半天都听不明白,比唐不器小时候还蠢,真想教细了绝对能把任何老师气死,和他习武资质完全是两个模板。
但学过就是学过,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字体越发娴熟圆润,也能感觉到人的沉静,那毛躁的锋锐越发内敛。
单论审美,其实赵长河与她也有较大差异,写篇字都是布局粗犷、结构张扬,可以看得出来他这辈子与气度儒雅的皇子是挂不钩的了,还能窥见这些天隐在平静的生活之下那蠢蠢欲动的张狂。
但没关系,那就是赵长河。
“你说她这两天就要走,这都七八天了,没问题吗?”赵长河头也不抬地写着剑谱,随口问。
“我随便说的,督促你快点罢了,她哪有什么规定要走的时间?伱学一整套剑法体系,哪有那么快的,我知道你再聪明也不是神仙。”
“那你呢?你之前和你侄儿说十天,这也差不多了。”赵长河问:“这些天你也是神出鬼没的,忽然出现陪我一会,画个画,又不知道哪去了。陵寝这么多东西要探嘛?内部不是不敢进吗?”
“不是陵寝……陵寝我们一直是在准备重新封印,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唐晚妆叹了口气:“牵扯我心思的主要是弥勒教。”
赵长河笔尖微微一顿,转头看她。
唐晚妆平静地道:“姑苏的弥勒教这几天是肃清了,但整个江南山雨欲来,我知道有些事已经无可避免。”
“所以你索性坐镇姑苏?此地反而比京师方便。”
“其实也没什么用,镇魔司只管江湖事,调兵遣将攻城略地的事情我做不了,除了多收集情报反馈京师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唐晚妆眼眸里没什么色彩,有些空洞地看着砚台,就像看着此时江南空的风雨,明知道来自何方,却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当世江湖事在很大程度代表了势力格局,但并不完全一致,镇魔司做的再多,终究影响不了大势。
赵长河忽然问:“皇帝到底有没有在管事?露不露面?”
“有,但不多。”
“更多在闭关么?”
“嗯……”
“情况他总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也下了一些命令,但收效甚微。别的不提,单是你所见的各地懒政、军队懈怠,就不是此时几道命令能够扭转的了。更何况多的是人阳奉阴违,都在观望,等到一定时机,都未必再奉皇命。”
赵长河继续开始写剑谱:“既然你都知道烂成这样了,皇帝也不是完全不管,也没用……那你裱糊有啥用,还不如自据苏杭,也做个军阀完事。”
唐晚妆无语地瞪着他的侧脸,她想要的可不是这答复:“你知道我说的一定时机是什么时机么?”
“老夏天下第一,威慑力还是在的,但他老了,据说可能还出了岔子,别人再蠢蠢欲动也不至于等不了几年。所谓一定时机就是他驾崩的那一天,又没个继承人,那可不大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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