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孩子也是命苦。她那个瓜子妈,前些日子从崖背掉下去了。”其实到底是她自个儿掉下去的还是她自个儿跳下去的,或者是被谁推下去的,流传了很多版本。
老校长还是相信她是不小心掉了下去。
虽然她脑子不太聪明,转不过弯,可这些年她能把张文涛伺候的好好的,能把女儿拉扯大,又怎么会自个寻死。
再说又有谁会恶毒到去伤害这样一个女人?
当初为了给张文涛救命,他们家借遍了村里所有人家,又要还钱,又要伺候瘫痪在床的儿子,又要攒钱给儿子娶媳妇,老两口拼命在地里刨食的同时,还养了七八头猪。
是真的拼命,白天在地里干活,到了晚上,老两口才借着晚上的月光去山上打猪草。
就这么拼命,终于还清了债,给张文涛娶了一个傻媳妇。才四十多岁的老太太念叨了十几年要熬到抱孙子,却终于还是没熬住,贴在门口的红纸还没怎么褪色,老太太就栽倒在了猪圈,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人样。
“人好着没有?”张强听着这消息实在有些揪心,这人的命咋会这样苦呢。
“人没了。当场就没了。”
“唉……”张强听着也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张如玉这孩子,自个拿了主意,要回家照顾爸爸,死活不愿意再来读书了。”老校长脸上的表情似笑又似哭。
“她爷爷呢?”
“她爷爷倒是还能干活,就是干不了重活。”一个农民,要是干不了重活,那也差不多算是个废人了。
“唉……”
“唉……”
两人说到这里,都叹息着不再说话。
沉默了半晌,张强犹豫了一下,“老师,我出钱资助这孩子读书,能成不?”
“不光是钱的问题,她没时间念书啊。”老校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嗯……”张强思索了一下,“她不是脑子聪明么,能不能给她保留着学籍,平日里不来学校上课,等着考试的时候来一趟。”
“这好像也是个办法。”老校长眼睛一亮,随即又摇摇头,“可是她没时间看书,就算小学能读出去,可初中、高中再到大学,这还有十年时间呢,她能跟得上进度?她能带着文涛去学校读书?”
张强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已经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张强忍不住想,莫非这就是命运的天平,给你最聪明的脑子,然后给你最悲惨的生活?
这便是苦难使人成长?
“文涛他会算账吗?”张强思索良久,突然眼睛一亮。张强也见过张文涛,他虽然下半身残疾,可上半身还是灵活的很呢,还有一个聪明的大脑。是如果走出村子,把他们带到金城,给文涛一个养活自己的工作,两个人应该就能获得命运的转机。
张强拍了拍脑袋,自个也是钻了死胡同了,文涛他们不一定非得生活在村里啊。如果留在村里,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出路。
“他那脑子,口算比铺子里的算盘珠子都快。”老校长听得张强一问,心里隐约有了一点期望。
“有个轮椅,写写画画,算算账这些活他能干吧?”
“肯定能,他字写得好,人聪明的很。”
“老师,我是这样想的,你听听看行不行。”张强索性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我不是手底下有个公司么,安排个人干活还是容易的,我想着能不能把文涛带到金城,给他找个活干。这样他能养活自己了,张如玉这姑娘也就能读书了。”对自己来说,就算是白养一两个人其实也问题不大,何况除了干不成体力活,干那些费脑子的活,文涛可能还比大多数人干的要好。
对自己来说,也就是个举手之劳,可却能实实在在改变两个人的命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张强很乐意这么做。
就像当初自己只是工地上一个小小的农民工,就是因为金强、金振恩他们的提携,自己才走上了更大的平台,见识了更精彩的世界。
可能对他们来说,提携自己只是举手之劳,可对自己来说,却算得上伯乐之恩了。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可以啊。”老校长一脸惊喜。当初文涛的事情以后,老校长其实暗自感叹了好久,可他自个也就是村里一个小老师,绞尽脑汁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本来以为这遗憾又要在张如玉身上重现,听着张强在金城的经历,也只是报着那万一的一点心思,没想到真找到了解决办法。
“还得听听文涛的想法。”张强却已经冷静了下来。文涛家里还有一个老爹,他愿意离家到外头闯荡?
“走,现在就走,我们去问问文涛。他要是不愿意去,我就……,我就打死他。”老校长站起身来,急匆匆拉着张强就要出门,顺便想要说句狠话表决心,最后语气软软的说了句最狠的话。
似乎是觉得自己气势确实不足,老校长辩解了一句“文涛当初上学那会,他爹跟我说过,‘这孩子不听话,你就给我往死里打。’”
张强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当时父亲送他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跟老校长讲的,好像每一个家长送孩子去学校的时候,都会对老师说这样一句话。
就因为这句话,张强确实也挨了老校长的几次打,粗心做错了题,竹竿打手心,撒谎骗了老师,扫把打屁股,跟同学打架了,老校长会把所有打架的孩子挨个踢屁股……
“老师,我那会可真没少挨打。”张强跟着老校长的脚步,一边走路,一边玩笑着埋怨。
棍棒底下出孝子。教学生也是一样,棍棒底下出成绩。老师打学生,那都是为了学生好。”老校长丝毫不觉得自己打错了,理直气壮的解释。
“那倒也是,你打我那几次,我能记得一辈子。”
“你还记仇了?”
“没有,我是记得教训了,同样的错,我后面可没再犯过。”
……
文涛家就在塬边,从玉皇庙走过去比张强家还近一点,说话间两人就到了他家大门外。看得出来,张文涛家情况确实不好,几根木头扎起来的门,连个风都挡不住。
“文涛,文涛。”老校长站在门口,一边大声喊人,一边拍的简陋的大门嘎嘎作响,张强都怕他给拍散架了。
“门开着,进来吧。”老校长年级大了,可练了几十年的嗓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洪亮。只喊了两声,窑洞里就有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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