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友奎跟着马世忠一块来了宾馆。

詹局长亲自把‘赔偿金’递给了张强，口里说着“您有怨气我们理解，但赔偿是我们应该做的。”之类的话，倒搞得不收这笔钱就心怀怨恨似的。

张强几人连说没有，推脱几番，无奈还是收下了。

詹局长听说几人要走，还派了一辆车过来。

“知道你们生意忙，本来还想好好尽尽地主之谊，看了只能下次了。”

“谢谢詹局长。”张强连忙道谢。

“成，我让车等在楼下，你们走的时候喊一声就行。”詹局长说完，又对司机吩咐“小蔡，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到机场。”

叫小蔡的司机，应该是他手下，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出不了岔子。

看着詹局长这送瘟神的样子，张强几人有些恼怒，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想着他们应该没胆子把这么一群人给扣住，但终究还是不太放心，这詹局长派人送，不管是监视着几人离开，还是真的好心帮忙，对几人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詹局长跟几人打过招呼，跟马世忠热烈拥抱了一下，才挥手离开。

众人都已收拾妥帖，索性就拿了行李走人，结账的时候，被服务员告知，詹局长已经吩咐过了，挂账就行，几人想要付钱人家也不收，只能作罢。

公文包里的两万块钱有些烫手，张强征求了一下孟潇几人的意见，索性给苏云他们送去，算算也能解决几个人的燃眉之急。

……

孟潇三人去过数次苏云家里，开就算晚上，也是轻车熟路找到了他们家。

苏云家修了三间土坯房，两扇风吹雨淋的老木门，在夜风里嘎吱作响，拍了几分钟门，苏云也才赶出来开门。

“张老板？”打开门的苏云，借着手里的铁皮手电筒，看清了站在前面的张强，忍不住惊奇的喊了一声。

张强跟着金强跑了几个月工地，跟苏云也算是打过几次照面，苏云这会认出人来倒也不奇怪。

“快请进……”苏云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连忙邀请，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跟熟悉的刘得功、孟潇、小冯打招呼。

虽然不知道几人大晚上的来干嘛，却也不好见面就问。

“张总，家里简陋，您多担待些。”苏云带着几人到了正中的屋子里头。这是他爸妈的住处，平日里招呼客人也在这里。

屋子不大，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随着几人进来带动的风，火花跳动，倒像是随时要灭掉似的。

苏云他爸已经躺在炕上了，听着有人进来，掀开被子正在下床穿鞋。他妈正在煤油灯底下纳鞋底，也连忙站起来招呼几人坐。

张强进屋打量了一圈，屋子里陈设很简单，盘的炕大概占了二分之一的面积，剩下的地方，靠墙摆着一张四方桌，桌子三面都搁这一张长条板凳。门背后放着一个脸盆架子，架着一个搪瓷脸盆。也就比家徒四壁稍微强了一些。

跟着两个老人让了半天，大家绕着炕沿坐了下来。

“张总，您来是？”还是苏云率先问出了心中疑惑，实在是大晚上一帮人来家里，有些奇怪。

“我们要回金城了。”路上已讲商量好了，由孟潇出面，听着苏云问了出来，孟潇接话解释。

“主要是来跟你告个别。再一个，我这里有两万块钱，是县上给你们的补助，托我们带了过了。”这话是孟潇深思熟虑之后说的，一来这本来就是县上的钱，二来毕竟还跟着一个治安员在身边，这么说话，也算是表达一点善意。

“两万块补助？”苏云有些不敢相信。

“嗯嗯，你帮着给村里的人分一下，尤其是那些病重的，也算是能救个急。”孟潇把公文包交到了苏云手里。

“谢谢，谢谢。”苏云接过包，敲了一眼，哽咽着连声道谢，就要跪下来给几人磕头。

几人连忙把他扶住，两个老人不大能听得懂普通话，瞧着苏云要下跪感谢，竟然也跟着要给几人下跪。

几人慌忙上前扶住。

“那行，我们就走了。”本来也没打算多待，在这氛围下，更加待不下去，索性就此离开。

“谢谢，谢谢。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家里还有两只鸡。”苏云不敢拉张强，拉住刘得功的胳膊挽留。

“我们还赶车呢，要到商都坐飞机呢。”刘得功连忙拒绝。

一番拉扯，在苏云一家人的注视下，几人好不容易上了车。

等着村庄淹没在夜色里，等到车开出去好远，一直没人打破车厢里的沉默。

虽然都经历过苦难，虽然都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可几人还是对眼中的苦难不忍直视。

“钱流向了不缺钱的人，苦难流向了能吃苦的人。”张强感叹了一声，打破了车厢的沉寂。

“可不是吗。”刘得功闻言深表赞同“你看金老板，天生不缺钱，然后家里钱越来越多，官也越做越大。”

“拿我们家来说，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到头来留下的也只能撑到下一次收粮。辛辛苦苦养两头猪，也就过年舍得吃两顿肉。”

“我爸拼命干活攒钱，结果累出了一身病。为了治病，不但攒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连着还欠了一屁股债。我还记得，我爸跟我说‘别治了，乘着还有点力气，我去山上砍几棵树，能省下个棺材钱，还能收点柴火’……”

……

张强知道，刘得功这是积攒了几周的情绪爆发了，也不出口劝说，默默的听着他诉说。

“我们都这么穷，这么苦了，可还有吃不完的苦。你们知道吗，我们村五百多口人，有3个瘸子，都是上山打柴的时候摔断了腿。有9个傻子，生下来就傻，吃喝拉撒全都要人伺候。还有一个瞎子，背上长了个疮，做个个手术，结果眼睛就瞎了。还有聋子，还有……”

刘得功说的情况，张强怎么会不了解。以前不明白，小时候还老爱逗弄村里的傻子呆子瞎子玩，现在想想也是造孽。

刘得功说着说着，在发动机的嘶吼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两辆车呼啸着刺破黑暗，又被夜风悄悄遮掩，世界沉入更深的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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