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得功这里还得找人接替他，完成了工作交接才能走。

张相虎这边就不用多话，收拾了铺盖就跟着张强就走。

刘援朝那边也没给个准话，照着他的说法，自己离了工地，啥也不会干，直说先考虑考虑再说。

“相虎，我给你报个班，你最近得空了，先把驾照考出来。”打上车后，张强想起来，这有车没法开的日子，实在有点不方便。可细细一思量，忽然又觉得可怕，人啊，还真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仅仅半年时间，自己就从以前公交不舍得坐，变成现在都不愿意打车了。怪不得说是钱容易让人丧失人性呢。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觉得出身丢人，会不会有一天嫌弃工程搞钱慢，今天跟着王旦说了半天，会不会不是瞧热闹，而是看着账上的钱，动了歪心思了？大热天的，张强居然想的一头冷汗。

初心，初心，自己的初心是什么？让母亲不那么苦累，让日子不那么难过。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得到了什么，那不是因为自己的努力，那只是时代的馈赠，是贵人的提携，是亲朋的支持。

张强默默捏紧拳头，告诫自己，要有良心，守初心。

到了公司，给相虎安排了一间靠着自己的办公室，又帮着他把行李安顿好，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两人到外面随便吃了点，索性就在宿舍里聊天谈心。

……

这楼建的时候，五六楼就设计的是宿舍，阳台和房间是分割开的，阳台上有下水，有烟道，唯一不足的，就是卫生间和水房都是一层楼共用的。

装修的时候，张强做主，就把五楼六楼都顺势做成了宿舍，一间宿舍两张单人床，一个小桌子。当时主要考虑着，要是楼上住的人多，就两人一间宿舍，要是人少呢，就每人分一间宿舍。

这年头，找工作带宿舍几乎就是一个共识，很多人从工作到结婚、生娃都是在宿舍里完成的，真正的是以单位为家。

张强的大姨是个老师，有记忆起，每次去大姨家走亲戚，都是先进学校，然后穿过一楼二楼的办公区，然后才到四楼的宿舍。那二十来平米的宿舍，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家。那时候，张强就有些感叹，城里人生活的好憋屈啊。也就近几年，听说大姨家分到了一套房子，可能情况会好一些。

张强本来是要给自己也留宿舍的，可装修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居然有个大套间，索性好好装修了一下，完全可以当做家了。想来当初钢厂的老板是真的辛苦，可能是日夜奋战在工作岗位了，可惜没能当面请教。

“强子，你有没有觉得跟做梦一般。”

“上次程程过来了，问我愿不愿意过去，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可红火了，听说一天能赚几百块钱。我想着你肯定会来找我，也就没跟着去。”

“这外头，真的跟家里不一样。家里头，一眼能望到头，一辈子就是种地，一天见的就是那几个人。我妈我爸，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我爷爷奶奶，一辈子连乡上都没出去过几次。”

“可这到了外头，这才半年时间，感觉比前面十几年见过的东西都多，你们变得我有时候都觉得不认识了。上次程程来跟我说的很多东西，我都听不懂。”

“强子，我有时候有点害怕，害怕你们都变得我不认识了。”

“我是跟着你出来的，我还是相信你。”

说实话，几个人出来前，倒是经常靠在麦草垛子上，晒着太阳，一块瞎想胡咧咧，想着未来去很远的地方，想着未来娶什么样的媳妇，想着未来过上好日子。自从到了这金城以后，在工地上，白天累的浑身酸痛，晚上再出去看看新鲜，回头虽然躺着大通铺，可谁也没有谈心的兴致。

等到学文兄弟出了事情，六个人聚一块的机会都少，更别说交心的说话了。

张强上次还跟学文他们一块喝了就，相虎就几乎是一个人干工地了，将心比心，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张强不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当初他们出门，其实都是自己撺掇的，没照顾好他们，算是自己的失职了。

“相虎哥，我去搞点酒，我们边喝边聊。”张强觉得，男人说话还是要借着酒，不然总差点意思。

“成，整点。我以前老盼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呢。”

两人索性都出了门。

以前钢厂是市上有名的钱多，这办公楼前面就聚了很多摆摊的，虽然不如金城老街那边的夜市热闹，倒也挺有人气，虽然这钢厂的职工搬走了，摆摊的形成了习惯，逛街的也形成了习惯，倒也不见荒凉了去。

两人豪气的切了三斤卤肉，抱了两箱黄河。

宿舍没沙发，张强索性就拉着相虎去了办公室，一人灌了一瓶啤酒，话果然就多了起来。

“相虎哥，我当初出来的时候，就听着外面赚钱多，就想着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我一个人不敢出门，就想着把大家都喊着出来，一个是人多壮胆，有啥事情有个商量。再一个走出去就是机会，窝在那个山窝窝里，一定会又穷又累一辈子。我不甘心。”

“那时候我念书好，村里人都说我聪明，其实哪里是聪明啊，我就是拼命学，我就是想走出去。”

“初中的时候，老师同学，家里人都让我考个师范。师范毕业了，就能在村上乡上当个老师，分的好了，还能在县上当个干部。可我不甘心啊，我们国家多大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世界多大啊，5亿平方公里。”

“我就是要走出去。然后我爸没了，天就塌了。”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妈太苦了，太累了。她还不到四十，可她走路都弯着腰了，手跟树皮似的……”

……

本来酒量都不大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话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一夜，两人睡得安稳如猪，而在十几公里外，此刻却是一片鸡飞狗跳，很多人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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