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庶出女儿,母亲是个歌姬,还因为和人私通,被父亲活活打死。
那时她便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做正妻,要有能够把握在手里的权势。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哭得最久的一次,满身都沾上了茅厕里的熏香气息。
直到此时此刻,快十年过去了,她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气味。
坐在迎晖院仪门外的小院,乌云逐渐吞噬晴空,大片地蔓延到头顶的天空,也倒映进苏葭湄冷彻如冰的杏眼里:
“侯队长,父亲进宫那天的早餐桌上,霍大哥和卢大哥都劝阻父亲不要去。
大娘和大舅孙慧能,却坚持说浅吟姐姐在宫里,皇上若有动作,浅吟姐姐会送信出来。
孙慧能拍着胸脯,让父亲放心进宫,必定无虞。
若不是这帮姓孙的怂恿,父亲怎会贸然进宫,被先帝诛杀于姐姐寝宫!
这帮姓孙的害死了父亲,怎么还有脸靠着我们苏家继续朱紫显达?”
侯希光浑身一凛,眼中寒光迸射,“真有此事?”
侯家本是寒门,当初是苏崴一手提拔起来。
侯本中和侯希光两兄弟跟随苏崴纵横疆场,常年统领苏崴的亲兵营,对苏崴忠心耿耿。
苏崴被诛杀,他的原配嫡妻孙佳碧的家族也受池鱼之殃。
苏峻之乱后,叶氏崛起,叶振伦亲自上表奏请皇上赦免苏氏女眷。
流放北疆的孙佳碧也回来了,听说苏氏又复兴了,便亲自找到苏岫云,为自己的侄子孙进求一个前程。
苏岫云知道侯希光在牙门军中任职,便把孙进推荐给侯希光。
侯希光感恩苏崴,当然要卖苏崴正妻的面子。
现在一听说原来苏崴是被正妻家这帮人给坑了,登时气愤填膺。
“侯队长若不信,可以去找霍兄求证。”
“属下当然信二小姐,属下这就寻个茬子,把孙进下到牢子里。”
“不急,你先把他调走。顺天太后诞麟,肯定要大赦天下。现在就算把他下到牢子里,过几天又放出来了。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是。”
苏葭湄低头继续翻履历,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盯住了其中一个名字。
奕六韩在朱雀大道边勒住马,朱雀大道是南华门直通皇城的御道,除了皇家仪仗,其余人等不准随意横穿,必须要在指定路口过街。
奕六韩满身大汗,胸口烦恶,只觉夏日强烈的阳光如同白炽的暴雨般倾泻,朱雀大街两旁的车水马龙,在白亮炽热的阳光下,仿佛模糊的白影。
一切那样不真实,虚幻缥缈。
他在马背上摇晃了两下,紧紧抓住了缰绳。
昨日服用了一粒金丹,稍稍压下了这几日体内的邪气。
但是刚才和小湄吵了一架,怒火让邪气又在体内乱窜起来。
一想到她和勒内纠缠不清,对小歌见死不救,他胸中就是一团雷火要爆裂。
再想到昨晚和她缠绵时的种种,以及刚才她被他审问时的媚态。
只觉那样恨她,又那样迷恋她。分不清是恨,是爱,还是怨。就这样满满地堵在胸臆间,无处发泄。
进入苏岫云的府邸,见到霍荻迎出来,奕六韩胸中的无名火再次冒了出来。
师父竟然传授我走火入魔的功夫,以便他女儿把我玩弄于鼓掌,现在我还要靠他女儿的人来救我!
可我只能忍这一时之气,不然,我十年的内功修为就将化为乌有。
阴冷仇恨的戾气沉入黑眸之底,奕六韩装出一副豪阔疏朗的样子,笑哈哈地向霍荻抱拳行礼,“霍兄!”
霍荻将奕六韩带到后院的林子里,教授他导气之术。
将要诀讲解完,霍荻又给了奕六韩一粒金丹。
奕六韩接过之后却并不吞服,而是放在掌心,“炼这一粒不容易吧,阿部稽也练了和我一样的内功,我把这粒丹药留给阿部稽。”
奕六韩自打知道真相,就一直担心阿部稽。
“昨日我已经教了他导气之术。”霍荻道。
“哦,那配合金丹就更好了。这丹药我昨日服了,确实强身健体,驱邪宁神。”
奕六韩自己也懂医道,能辨识百药,昨日他已经先服用过这金丹,知道确实是好东西。
“师父闭关十年才炼出四粒,这是最后一粒了。你还是留着自己服用吧。”
“不,给阿部稽留着。”奕六韩小心翼翼将丹药放在盒中收进袖子里。
霍荻凝视他良久,奕六韩对兄弟的坦荡和重情,着实打动了他。
“你练功吧,我晚些时候回来。”
霍荻骑马出苏府时,正和另一个骑马来苏府的贵公子擦肩而过。
叶东池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来苏府了。
由于他是叶振伦嫡长子,往常他来苏府,苏岫云都亲自到前堂接待,婉言向他解释侄女浅吟不能见他的理由。
这次他误了大朝会,世人都知道叶振伦不会立他为世子了。
苏岫云也懒得再敷衍他。
今日便由管家出来接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婉拒之辞。
叶东池给管家袖中塞了两个金饼,“烦请管家再跑一趟,就说我为苏大小姐求到了重回教坊司的机会。”
管家笑纳了金饼,“叶大公子安坐,小的这就去。”</n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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