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我抬头看到漂洗娘中的一位大娘,她没有笑我,只是一边看我,一边在冬日暖阳的辉光下勾起碎发放置耳后。
太阳从侧面照过来,晃得我看不清她左脸,而只看那右脸,还有几分像我娘呢。
我爹没得早,我娘为了养我,也当过一段时间漂洗娘。
那时候我跟在她身边看书,她勾头发的时候,就会侧过脸来,如这大娘般看向我。
我一时发痴叫了声娘,那群女人就又笑我,还说我犯了癫狂,让那大娘收我做儿。
我懒得理会他们,只捧起水来喝,也实在是肚子太闹腾了。
唉,如果人可以不吃饭的活着,那该有多好,既不用为生活忙碌,也可以有更多时间研究自己喜欢的事。
我正发梦,一抬头那大娘已站在身前。
“饿了?”
她这么问我,还勾了一下头发,然后我眼睛就一热,我想我娘了。
“你的手像我娘。”
我本来想说她的侧脸像我娘,但她收头发时,我看到她手上的冻疮,娘也有这样的冻疮,所以我就把侧脸说成了手。
她疑惑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随后噗嗤笑了出来,说:“漂洗娘的手都这样。”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每当我想起娘的时候,心情就不好,就更不喜欢说话了。
“饿了?”
“恩。”
“我昼食还剩一半,你吃吧。”
她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盖在一起的碗,分开后放在我面前,又拿筷子给我。
我不想吃,因为我这人从不吃嗟来之食。
南仓亭长那是接济我,我以后功成名就是要还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信义。
昨日他不讲信义,我若吵嚷着要,他是会给我的,因为闹将起来,他会名誉扫地。
但我没有闹,因为不闹是信义,闹了,就是嗟来之食,我的脊梁就不直了。
我忍了又忍,但肚子实在太饿了,我有些忍不住了。
“大娘,我将来功成名就,一定会报答你。”
我这样跟大娘说完,就拿起地上的碗筷,迅速的吃了起来。
大娘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看我吃饭,那笑容不像我娘,我娘笑的比她好看。
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情绪,我娘看我时也会有,我想她一定有个像我这般聪明的儿子,她也一定很爱她的儿子。
我吃完饭,想帮她把碗刷了,但她没让。
她让我明日还来这里,还给我吃食,而且会多带一些。
我想谢谢她,但我不能说,说了就是嗟来之食,不说才是信义。
我站起身拱手一礼,随后拿起自己的兵书就走。
我离开的时候,又听到那些漂洗娘笑我,他们说我是没良心的,还说大娘帮错了人。
我想停下脚步呵斥他们,但我忍住了,我不能跟女子计较,那不是大将军所为。
但我减缓了我的步伐,我想听听大娘说什么,可好半天也没听到她的声音。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她,她也正看向我,还正在用有冻疮的手勾起鬓角碎发。
她看到我看她,就笑了。
我看到她笑了,眼睛就红了。
我又想我娘了,等我功成名就,一定在我娘坟地旁安排一万户人家守护她。
我还要重重回报大娘,这是我的信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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