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技术部的短期实习,工作内容基本就是观察和学习。厂里工作清闲,家里一地鸡毛。
春夏之交,天气清爽,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外衣。萧母的病情似乎随着天气大有好转。多亏了文丽那姑娘。描金车间工作清闲,她的空余时间多,时常到萧家陪着萧母说说话。萧母看她的苏绣手艺很不错,就跟着她学。注意力全被那绣花针吸引,没工夫担心与焦虑,情绪倒是好了不少。
家里又出了个不省油的灯。萧家儿女中,属最小的萧书哲做事没章法。高中没考上,复读到半路,撂挑子,说什么也不去上学。到厂里当工人,干了两天,就嫌弃活太累,整日土豆一样,窝在家中的沙发上看电视。
萧母看着小儿子颓靡的样子,忧心忡忡。萧书哲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知从哪里听来南方那边很繁华,这两天吵着要去闯天下。家里人轮番上阵,劝了很久后,他变得沉默,暗地里却是贼心未改。他默默地等到满十六岁那天,拿着户口簿办理了身份证。剩下一件事,就是等到大哥发了工资,“借”一点盘缠。
月中,萧田野的工资和奖金都发了下来。他只留了小部分家用,剩下的全部还给了韩大海。萧家的钱向来都是由萧母暂时存到信用社,随取随用,家中只放着全家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天公不作美,萧母准备出门存钱,忽的下起雷阵雨,她将钱放到五斗橱里,恰巧被萧书哲看到。
第二天清晨,住在厂里女职工宿舍的文丽,从水房打了热水,准备回宿舍时,看到不远处的萧书哲。
“小哲,你怎么在这里啊?你这是要去哪?”文丽难得看到萧书哲穿着整齐,还背了个大帆布包,像是要出远门。
“文丽,我,我可能要出去一趟。这个给你,你到明天交给我大哥。拜托你一定到明天。”萧书哲在元宵节,和文丽还有小文师傅混的比较熟,他现在心中最信任的是文丽,就托她转告给大哥这封信。明天大哥他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在南下的火车上了。反正母亲有他们照顾,还有文丽也对母亲那么好,他去出去闯闯也没问题。至于偷偷拿了家里的生活费,应该也问题不大,反正韩大海肯定不能看着他们家揭不开锅。萧书哲自我安慰一阵,向着火车站走去。不坐车是因为火车时间尚早,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描金车间这天早上久违的忙碌,一直忙到半下午,快饿晕的文丽到一食堂打了份米饭,刚坐下吃了两口。她突然想起萧书哲早上反常的举动,还是觉得需要马上就将那封信交给萧家大哥。
文丽拐到发动机车间,她将信件和事情原委一并向萧田野说了。他先向主任请了假,请文丽回家帮忙看看萧母如何,径直到车票代售点查询发车时间。
而萧家这一边,一个人在家的萧母发现钱不翼而飞,还发现萧书哲的衣服和柜子空空如也,急火攻心,重重倒在沙发上,。
两人同时赶到萧家时,推门进去,看到那一幕,文丽赶忙上去扶起萧母。所幸萧母跌坐在沙发上,人是清醒了,但是有气无力。萧田野拿了杯温水,让母亲喝下,说了情况后并安慰道那趟车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他这就到车站去。
他刚下到一楼门口,一辆崭新的红色拉达汽车停在了楼下。
只见萧书和与吴为从车上下来。两人原先的时髦,像是有点土气的暴发户,而此时蛤蟆墨镜、风衣、牛仔裤,在加上那辆惹眼的轿车,以及两人身上港味的气质,活脱脱电视剧里的人物。
私人小轿车并不普及的年代,街坊邻居闻声过来看热闹,寒暄。
“这不是书和吗?你这是发了大财?”邻居说这话时语调升高,每一个字都像是醋缸里捞出来的,带这些酸味,眼睛灼灼盯着那车。能这个时候出来看热闹的,都是街坊里的好事者。也是这同一批人,在之前得知萧书和离家出走后,传出不堪谣言的始作俑者。他们表情里羡慕有之,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轻蔑。
萧书和此时满面春风顾不上他们的眼神。只见她皮肤白里透红,大波浪的发型。一见萧田野,上去就要给这个大哥拥抱。萧田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连连后退几步。然后竟然伸出手,和这个妹妹礼貌的握了握手。那场面像是接待外宾,滑稽又可笑。
“哥,大城市的外国人都是这么打招呼的。”
“咱们这里不兴这个。吴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萧田野无奈说完,朝着吴为打招呼。
“大哥,就刚刚啊。一到洛阳城,直接来这了。”穿着花衬衫的吴为,眼神里透露出生意人的精明。
“咱妈怎么样?我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好多新鲜的玩意。”萧书和到后座上边拿东西,边说。
“哎,咱妈不太好。对了,现下有个紧急的事。萧书哲买了到广州的车票,还有一个小时开车,我要把他追回来。”
“啊,那咱还闲聊什么?快上车吧。回来再细聊。”
那天下午,吴为开着那辆崭新的红色拉达,飞驰在马路上。兄妹两人赶到车站站台,火车很快要发车。两人一商量,上了那趟火车。在拥挤的车厢里,抓住了角落里萧书哲,他被这个二姐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士,而他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羽毛未丰,就学人鹰击长空,后果可想而知。幸好被追了回去,否则他不知要吃多少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也很无奈。
萧书和一通说教的话结束,听的她大哥都频频点头。吴为接到萧书和的电话,赶往下一站,把几人接回了洛阳城。
回到家时,萧母又惊又喜。二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同时出现,久违了的团聚,她喜不自胜。
好事就喜欢扎堆出现。萧母觉得目前就是按时吃药,才能缓和病情,这样也算是心安,可以少给儿女添负担。这一次的竟然吃完了,一看时间还早,就说去再买点。萧田野和萧书和主动要陪着去。这一去,看出了替萧母看病的大夫,破绽连连。
那个诊所是卢阿姨介绍的,说是远房亲戚,医科大毕业的高材生。兄妹俩陪着母亲到了街坊附近的诊所,一进去就看出那个大夫的种种端倪。萧书和假意说自己有病,也请大夫瞧瞧。谁知那大夫号了脉,就说不太好,说了一些很专业的名词,乍一听很邪乎。然后就是开方抓药,萧书和一看开出来的东西,就是寻常的补品而已。
他们正和医生周旋,三个穿着普通的中年男人进来。原来这人无证行医被人举报。后来问介绍人卢阿姨,才知道那人是医科大毕业没错,学的却是经济学卫生经济专业。卢阿姨先前不知道具体情况,惭愧至极,声泪俱下请求萧母原谅。还执意陪着萧母到东方医院检查,原来萧母只是更年期,遂放下心来。骗子害人不浅,但终是自食其果。
萧家人虚惊一场,又团聚,所谓好事成双。
那些日子萧家热闹极了,萧家的儿女还有他们的朋友,聚在萧家不大的客厅里谈天说地。吴为说着他在南方,靠着邮票的发家史,以及在倒卖邮票时,险些被工商局抓去,他的宗旨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最近又发现了一个好机会。萧书和在一旁帮腔作势,渲染出当时的惊心场面,还说了句“富贵险中求”。薛鹏一旁听的心驰神往,眼神冒着光。吴为现下是财大气粗,只要来串门的邻居,他大手一挥送出一盒阿诗玛。那邻居也是心痒难耐,听得吴为说的天花乱坠,就昏了头,要把银行的存款拿出来,让吴为帮着他买卖点邮票,挣点零花钱。
坐在角落里的韩大海,一直都默不作声,听到这句话,对着一旁的萧田野嘟囔了句,“我听我爸说过那句话完整的,‘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萧大哥,你倒是劝劝萧书和。他们这样冒险,迟早有一天得吃亏。”萧田野心中举双手赞成,但是一时却想不出好方法劝解。直到萧书和给了萧母一大笔钱,萧田野执意将那些钱存了起来。这笔钱竟然后来成了萧书和的救命钱。
一心想要出去闯闯的萧书哲,被二姐教训后,老实许多。拖拉机厂不愿意去,吴为托着关系,让他到省城肉联厂上班,活轻松,最主要逢年过节,发福利都是鲜肉或者香肠。
那段时间过后,他们中有些仍坚守在厂里,大部分离开了拖拉机厂,兜兜转转。人生就像是莫斯乌比环,从这里出发,又重归于这里。再聚在一个饭桌上推杯换盏,感慨“彩云易散琉璃脆”,那都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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