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街坊里桔色的路灯的光影,在大风中晃晃悠悠,如同喝醉了的路人。仍有一些邻居,在放鞭炮,电光火石之间,白烟四起。灶王爷仿佛闲庭信步,回天庭复命,带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与殷切期盼。
萧田野将糖瓜交给母亲时,看她高兴的样子,觉得晚上被大风刮的脸一点也不疼了。萧田野作为代表,将所有的仪式虔诚的做完。萧书哲自告奋勇,兴冲冲到楼下,放了一挂伍佰响的“大地红”鞭炮。
那一晚的糖瓜尤其粘牙。
家里少了萧书和,他们这个年过得像是少了调味品的饭,寡淡无味。转眼到了初七,就到了上班的日子。
发动机车间的三人组,因的小文师傅住在医院,只剩下两个。年后的技能大赛,在年前进行一个以三人小组为单位的预选。这一次从技术骨干到车间主任都可以参赛。萧田野这一组缺了一个,当时晋主任说是当个替补队员,被车间里的其他职工反对。他们的理由是晋主任要是参加,那发动机这块,其他人就可以直接弃权。为了公平起见,萧田野只能和小刘师傅组成了一对。
这让老刘师傅像是浑身长刺一样难受。他不喜欢这个傲气的年轻人。让他难受的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非得和萧田野混在一组。
但是萧田野因为之前和晋主任一起去调研,将用户的常见故障整理分类,发动机部分整齐的誊抄一遍。交给晋主任让大家传阅,这事情倒是让老刘师傅改变了些想法。
那誊抄的小册子被质量部部长看到,赞赏之余,专门找到他说了那个小册子的问题。大体上有三个:第一,关于发动机问题的成因,描述的不专业;第二,发动机结构缺乏整体的概念,导致条理不清晰;第三,专业知识欠缺。质量部长觉得萧田野在农机方面的确有钻研的劲头,不仅给出问题,也给出了从更根本上解决的方法,需要系统学习才能更进一大步。
这话让萧田野思索良久,唯一的反应就是将时间用到极致,见缝插针式的复习功课。
他只想安静的将时间挤出来学习,特意将英语单词抄到劳保白手套上掌心一面,谁知飘逸的花体英文,还是惹得车间里几个女工追问着哪里来的新样式,她们也要去买;去食堂吃饭,多要了些牛皮纸袋,中午休息时间,牛皮纸袋上被一串整齐的数字、公式、以及抛物线画满;晴朗的天气打完篮球,一身汗坐在球场休息,看着天空云卷云舒,《逍遥游》便出现在脑海: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时光在人心中,不只有白驹过隙,时间似箭,更有星霜荏苒、温吞如烟。
车间和十号街坊,两点一线。日历将将被撕掉十三页。厂里这时候也算是一年中热闹的,灯火通明三日,月缺到月圆。萧田野看着十五的大玉盘,想着二妹只能和家人千里共婵娟,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热闹的花灯,她是最喜欢往年厂里的花灯。
厂门口的树上,挂着各种式样的花灯,龙灯、宫灯、纱灯、花篮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今年最别致的要属诗文灯,也不知道是宣传部哪个古诗文涵养极高的领导提出。只见一条小路的树上,挂着以灯管为笔画,灯光为墨,书写的名篇名句。街坊里的邻居,年长者,仔细欣赏树上的诗文;年轻人和孩童,均是呼朋唤友,手持各种小巧可爱的花灯。
十号街街坊离的大厂门口最近,萧家的子女们和三五好友,一起走在大街上,这七八个人声势浩大。萧书启联合薛鹏和韩大海,把窝在家里已经“钻”进书里的萧田野拽出门。小文师傅好的差不多,带着妹妹文丽也一块热闹热闹。伤筋动骨一百天,小文师傅仍被推在轮椅上。
此时,天色昏暗,花灯亮起,五彩斑斓。还请了些附近镇子上有绝活的师傅们,带来些像是捏糖人、扎花灯、剪纸等一些小型手工表演。那些表演者前面均被围着一个小圈,其中一个剪纸的大娘,一把剪刀,一张红彩纸,埋头拿着剪刀,动作行云流水,丝滑轻柔。众人都好奇,纸在他手下的蜕变。一阵过后,只见她将剪刀放下,缓缓抖落身上的纸屑,慢慢将它展开。一辆牡丹形状的象形拖拉机,履带是枝叶,机体是花朵,众人频频点头,不吝赞美之词。
一行人继续向前逛,薛鹏向来小道消息多,带了个大家感兴趣的:“咱们去前面猜个灯谜。兴许还能得到个拖拉机模型。说是今年奖品是个钢铁模型,好像还有个市图书馆的书券。”
萧书秧在一旁好像已经赢了的模样,拍着萧书启说:“今天就看你的了。”萧家的孩子里,就属萧书启博学,她又不是那种书呆子。她的宗旨是开卷有益,只要是书她都要拿来读一读。就连萧田野写的柴油发动机常见故障,也拿去读了读,得出结论“机械也很有意思。”遂到萧母的图书室,借出唯一一本外文拖拉机维修,那段时间给大家误会以为她要放弃研究历史,去厂里修拖拉机。直到后来她又开始拿着本机械历史,萧母的心才放下,她对着女儿抱着很大的期望,帮她实现以前没考上BJ大学的期望。
厂里的灯谜题目出得新颖又贴切,不了解农业机械,还真是答不出。
有人嘟囔着:“这是哪门子灯谜,白瞎了我看的《灯谜大全》。我看的灯谜都类似于一个南瓜两头儿空,肚里开花放光明,有瓜没叶儿高高挂,照得面前一片红。”
同行人一听笑到:“你这灯谜太小儿科了。你仔细看看,那可都是咱们厂里常见的东西。”说罢,两人又开始研究。
萧田野一行人也走到有灯谜的花灯下,被猜中的,已经撕掉流苏。剩下的自然是很难的。他们大概看了下,就剩下了五个灯笼下有流苏五色。不同颜色流苏上分别写着:
赤:丝缕照耀工人心,方正之人齐融融。—打一农机品牌
橙;振兴中华其着力—打一农业词语盛夏大忙
黄:吞吞吐吐—打一农业机械脱粒机
绿:初见如此木然,继见其滑,终见其智巧—打一农业机械柴油机
蓝:时时勤拂拭—打一农机词语防尘罩
萧书哲说了句:“比试比试。我和萧书启一组。”众人纷纷不屑,他当然也被萧书启嫌弃。他这个同卵双胞胎的姐姐,向来看不上他。最后他只能去找和善的小文师傅和文丽。小文师傅和他耳语几句,他高兴的蹦起来,撤掉黄色的流苏向着兑奖处跑去,回来时抱着两大瓶海鸥洗发水,最后将它们送给了文丽。萧书启就扯下最近的橙色流苏,慢悠悠去领奖。回来时抱着个小收音机。众人羡慕这姑娘着实厉害,运气也很好。
那个赤色流苏挂的有些高,萧田野凭着海拔优势,轻松将轻盈的流苏拿到手中。萧书秧让大哥念一念谜面,听完后,众人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朝着厂门口那个被装饰一新的“红旗”拖拉机的花车望过去。
小文师傅看着那车,问道:“我那天听说咱们这个拖拉机被安乐镇借去进行社火表演?‘社火’是?”
“这让我们的书童给你讲讲。”萧书哲觉得他那双胞胎姐姐就是个书呆子,给她起各种各样的外号,指着萧书启,笑嘻嘻的说道。
难得萧书启打开话匣子:“‘社火’起源于中国上古祭祀活动,当时的人们把火奉为神明,燃放烟火逐疫、消灾、祈福。社火起源于火,发展于社。宋代陆游写过‘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到现在主要是中原及西北城镇正月十五的花车表演、扭秧歌、耍狮子、舞龙等活动。”
文丽对此很感兴趣,萧书哲自告奋勇邀请她一起去安乐镇看热闹。大家准备各回各家时,发现韩大海不见了。找了一圈,发现他和厂区园艺管理处的大叔聊得正投入。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萧书和以前给过他一包牡丹花种子,请他把花种出来。韩大海虽说是个养花能手,可是牡丹花却从来没亲自养过。萧田野摇头,叹息这人一旦陷入“围城”,真是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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