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之前,十分感激成田先生对我的理解,鄙人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川崎此话听起来就像是刚领了退休金的老人,像是在哪个不知名的机关的角落放置了十几年的废纸篓子。
在这一瞬间里,成田胜发挥了演员的本能,“去年的事情,我很抱歉,粗鲁地对待川崎先生的我,就像是个恶棍。”
川崎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先前气势汹汹地跑来拆家,现在又过来忏悔,难道是真心的?抬头望向成田胜,见他双眼因敬佩自己而闪闪发亮,更弄不明白成田胜是何作态。
伯爵先生哪知,成田胜眼里浮光流动,是因为他看到了求之不得的猎物。
凡是被逼入绝境的人,都有着一种怀才不遇的心理状态。这点愤世嫉俗的腔调,也是成田胜用来拿捏川崎的地方。
“看过川崎先生的油画,我觉得很美。”
果然,川崎缓缓抬起头,紧皱着眉毛,声音沙哑,“先生怎么看?”
既然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川崎有他自己的坚持,比如,谈吐之中,不会带有任何粗俗之语。其实他想愤而起身,质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到底懂个什么。
成田胜从怀里拿出了两支烟,递了一支过去,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川崎,“刚刚来时,看到了川崎先生的自画像,感觉您绘画的代价是贫穷饥饿和误解,但您仍然选择了自己内心想要的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真的很了不起。”
套话用于什么场合都毫不过时,先前占卜术流行的时候,大君也招揽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大师”在店里边看相招揽生意。一时间生意火爆,成田胜有些好奇,私下学了一点占卜术语。既然观相能说,占卜术能说,星座运势也能说,为什么不把这样的套话用在忽悠川崎上边。
此人痴迷于银座夜总会,原因也在于此,听着女招待赞赏自己的画作,就是一件能够让川崎忘记苦恼、沉醉自我世界的事情。
川崎心情复杂,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掠过一丝光芒,成田胜的赞扬,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有力气构思出一个漂亮的句子反击,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声说道:“你能从我的自画像中看到我的所思所想?”
“那幅画里,您的双目被蒙蔽,虽然眼前浑沌未分,可这是一个整体的境界。也就是说,您比我们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且说,缠绕在您眼睛上的纱布,到底是蒙蔽了您,还是蒙蔽了活在这个秩序不分、乱象丛生的社会中的每一个人?”
川崎坐直了背,他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听年轻男人讲话,窘迫之下做出了一副正经之像,见成田胜没继续说下去后,他离开尴尬了下来,变得沮丧而衰老,悄悄抹去冬日里难得的汗水。
每个人心里都有贪念,成田胜必须从川崎内心中最真实的欲望开展起来。
“即使双目失明,您都自带一种果断决绝的勇气。这种勇气是在面临困境时坚持自我的勇气,是希望结束乱象重建秩序的勇气。这恰恰是我这样的人缺乏的勇气,对于像您这样有如此品质的人,我将保持着最深切的敬佩。”
川崎听罢,双唇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盘腿坐在那儿,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用他所谓的普通人心情,来回味着成田胜不加修饰的赞叹。
他发现,自己既能极尽傲慢蔑视对方,又能从成田胜的话语中汲取力量,如果有了这么一个好对手,自己就终于可以尽情地展示浑身的力量了。人生的谬误让自己跌落底层,可他自视甚高,若想攀爬到与理想相对应的位置,除了用他标榜了一生的艺术之外,别无他法。
成田胜就是这样一眼看穿了对方的软肋,即没有真才实学。
若是真在艺术上有什么造诣,再利用“伯爵”的名头打造人设,让经纪人大肆宣传,川崎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川崎这人,自炫气焰,又没有高压感,只能是信口开河,不着边际。
所以在听到成田胜的话后,他为成田胜的见识之广、眼光之高十分感动。
“今天来这里,不仅是跟你赔罪。更重要的是想得到您的认可,将您的才华带到世人的面前。”
川崎眼中的乍现出浓烈的火苗,他沉默着,深思着,死死地盯着成田胜,绝不肯轻易放走他。
成田胜知道,川崎已经咬紧了鱼饵,是时候该提线了。
“川崎先生,鄙人成田胜,是一家迪斯科舞厅的经理,同时也是个喜欢艺术的爱好者。上次冒昧闯入您家,无意中看到了您的画作,尽管无奈之下运到中古店卖掉,但是我拜托了社长务必保留您的画作。只要您恢复了川崎家的荣光,就可以顺利取回画作。”成田胜一边说着,一边将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我知道成田先生,”川崎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莞尔一笑,如同摇着尾巴的猫狗的习性,给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盖上微笑的章迹,仔细地处理。这也证明他不想错失成田胜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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